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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桑吉和老黃一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來,我不想把這種絕望的氣氛蔓延開,讓他們心裡有個念想也好。

我們走得太慢了,神哥帶領我們只用了兩個白天,現在想想那段行程已經記不清了,我唯一能清楚記得的只有那晚的神哥和狼王。

我們又走了一夜一天,我們中間休息了一次,但已經沒有東西可吃,現在又到了傍晚,我站在山頭看着夕陽,感覺臉頰上全是溫暖。

“快了。”桑吉說了一句。

我們都沒什麼力氣,我不知道桑吉是不是在安慰我,我放眼看去,四面都是雪山,茫茫無盡,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邊。

我們交流的越來越少,休息的也越來越頻繁,我們是真的走不動了,我的身體就像老化的機械一樣難以運轉,我現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強撐。

天空不再晴朗,朵朵白雲飄過,它們在一點點凝聚,我能感受到它們帶來的冷風與水汽。

又要下雪了,北邊的雲已經連成一片,我能感受到它們在向我奔來。

北方的天空陰了下來,晚霞無法蔓延,桑吉轉頭看了一眼,把老黃拉起來。

“雪要來了,我們快走。”

老黃沒同意也沒反對,他面無表情,整張臉都寫着無精打采,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他一直都是活力滿滿的樣子,也被折磨成這樣。

我很愧疚,幾乎不敢去看他,他這種安靜的樣子很嚇人,我寧願他能中氣十足地罵我。

桑吉沒有騙我,我們連夜趕路,在一抹亮光出現在天邊的時候到了那個熟悉的山谷,我看着那暗沉沉的寂靜喇嘛廟很想哭,我們回來了,歷經千辛萬苦回來了。

烏雲已經壓到了頭頂,我回過頭只見北邊的天空一片暗沉,遠處的雪山在狂風裡變得模糊,暴雪在追趕着我們的腳步而來。

好在我們趕到了前面,看着喇嘛廟我感覺自己的力氣都恢復了,我們開始下山,我又看到了那個破爛的石屋。

我心裡一動,快步向那石屋走去,老黃在後面叫了我一聲,有氣無力的。

他沒來追我,都已經到了喇嘛廟門口還能有什麼危險,我繞到石屋前面,看到它的門是關着的。

我們明明沒有關門,我的腳步開始放緩,我怕那個人還在裡面,就從屋後繞了過去,站在門邊猛地一拉。

門板“吱呀”一聲,整個拍在地上,要不是我站在邊上,肯定被砸個正着,我向屋裡看去,沒有人。

“大澤,沒看出來你還挺懷舊啊。”

老黃走了過來,可能是因為看到了喇嘛廟,他也恢復了點精神。

我走進屋裡,除了被我們當成包袱帶走的羊毛氈,屋裡的一切都沒變,油燈還是放在土灶上,裡面的燈油凝成塊,就連那些乾柴都沒變少。

那個人沒有在這裡住過,我心裡反而不得勁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他來過。

“找什麼呢?”老黃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搖了搖頭,轉身向喇嘛廟走去,我開始忐忑不安,神哥有可能已經回到了喇嘛廟,我不知道見到他的第一句該說什麼,問他關於血咒的秘密,關於那個人的秘密,還是單純地感慨你還活着我真高興。

桑吉敲響了門,開門的還是那個喇嘛,他目光澄澈,雙手合十,什麼都沒有問,只是拉開門讓我們進去。

神哥一定是回來了!

我開始緊張起來,如果他沒回來,這個喇嘛一定會問我們的。

“永生的神回來了嗎?”我還是忍不住想確定一下。

桑吉幫我去問,喇嘛很平和地說了一句,桑吉轉頭看我們:“他說神在我們身邊。”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又趕忙轉頭去看,老黃,桑吉,沒有神哥。

他沒回喇嘛廟,也不在我們身邊,他真的失蹤了,也可能是真的死在了地下。

我感覺喉嚨里像有一團火在燃燒,我上前抓住那個喇嘛:“什麼叫在我們身邊,他在哪,廟裡嗎?!”

喇嘛被我嚇到了,他後退兩步脫離了我的手,我這才發覺自己太激動了,老黃在旁邊輕輕地拉住了我,對着我搖頭。

我不明白老黃是什麼意思,我迫切地想知道神哥的下落,喇嘛看着我又說了一句,我只看到桑吉一臉失望。

“神沒有回來。”

桑吉的話擊碎了我最後一點期望,我的心一下子空得難受,我怔怔地站在這裡,周圍的一切都聽不到了。

老黃在背後使勁推了我一把,我才邁開腳無力地向前挪動,濃重的檀香味飄進鼻孔,我看到大殿的門開着,仁增喇嘛的背影在香煙中變得模糊。

大殿里有一尊巨大的佛像,殿內從牆壁到屋頂,從椽柱到橫樑,全都用各色油彩畫滿了花紋和敘事畫,我站在門口就看到在佛像手中,放着兩塊玉。

仁增喇嘛像從前一樣坐在蒲團上搖着轉經筒,他好像不知道我們回來了似的,連頭都沒回。

玉還在,我們不可能比那個人更快,他是真的沒有來拿走它。

我不知道那個人有什麼目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看到神哥平安回來。

“三天後有來送東西的人,你們可以跟他們回去。”仁增喇嘛開口了,下的是逐客令。

我心裡憋得慌,一個大活人消失了,而且是被他們當做神的人,他們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們的心腸是有多硬?

仁增喇嘛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緩緩說道:“萬事皆有因果,莫心急,莫挂念。”

我很煩躁,我怎麼可能不心急不挂念,我不是修行的人,也看不到因果,我只知道一個大活人消失了,暴風雪即將來臨,他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我已經對這裡徹底失望了,我開口道:“我們要帶走玉。”

仁增喇嘛沒有回應,他搖着轉經筒,低低地念着經文。

老黃上前一把抓過玉:“廢什麼話,走。”

仁增喇嘛毫無反應,我還以為他會阻攔,畢竟有一塊玉是神哥的,沒想到他就這麼輕易地讓老黃拿走了。

我們走回那個熟悉的禪房,我們燒水洗漱,我和桑吉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老黃的衣服實在爛得不行,只能穿着喇嘛袍。

屋裡很安靜,我們三個擠在床上,我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只能沉默。

三天,我們除了吃飯睡覺什麼都沒幹,睡眠真的可以忘記一切煩惱,在睡不下去的時候我就跑到喇嘛廟外坐着,盯着對面的雪山。

暴雪如期而至,三天來一刻未停,我們真的該走了,西藏的冬天徹底到來,我們不能在這裡住半年。

神哥沒有回來,儘管我每天還是坐在門口看,但我已經認定他死了,我沒有等到他,卻等來了運送物資的人。

這是十幾個藏人,他們穿着很厚的藏袍,他們肯定在雪裡摸爬滾打過,衣服看起來很臟。

仁增喇嘛不知道跟他們說了什麼,他們就帶着我們一起上路,這些藏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相處,他們的目光是冷厲的,彼此間的交流也很少。

大雪還是沒停,風很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我們三個拉着手跟在那群人後面,一副隨時都會滾下雪山的模樣。

他們走的正是我們來時走的路,翻過了這座雪山就是山谷,谷里積了很厚的雪,摔一跤就會被雪整個掩埋。

我們早上出發,半下午就回到了旅館,我們徹底地清洗一番,換了身衣服。

我很想回家,但路已經因暴雪被封,我們在這裡胡吃海喝了幾天,像是要把從前餓的都補回來。

又過了一星期,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我們趁着下一場大雪到來之前的間隙踏上了返程,回去的路很順利,桑吉在麗江下了車,老黃載着我駛向古城。

明明才過去了十幾天,那段記憶卻像十幾年前一樣久遠,我現在甚至記不起洞里的細節,連神哥的臉都變得模糊起來。

我總感覺這次經歷就像一場夢,從人到事都是那麼離奇,世界上真的有一個養了一群狼的神嗎?真的有一個爬滿了活死人的古墓嗎?

“大澤啊,我看你還是放棄算了,真不值得,你去了,先不說結果,你覺得心裡好受么。”

老黃把音樂聲放得很大,他又恢復了以往的大嗓門。

“行。”我一點都沒猶豫,直接點了頭。

老黃倒不淡定了,他猛踩了一腳剎車:“我去,真的啊。”

“不真的還能假的?”我轉頭看他。

“你怎麼就突然開竅了,跟哥說說心路歷程唄。”老黃抬手就把音樂關了。

我看着他笑:“就像你說的,心裡不好受。”

老黃沉默了一下:“得,過去的就過去了,以前的事誰都別提,從現在開始,你就負責花天酒地,錢的事交給我。”

我笑了一下,感覺很違心,我對着老黃伸出手:“有煙嗎?”

“有。”

老黃一手抓着方向盤,一手從褲兜里掏出來一盒遞給我,他本身不抽煙,但生意人總會備着,我隨手接過來,是黃鶴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