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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與吐進行了五六次,我感覺自己半條命都被折騰沒了,這種填鴨式的洗胃就像上刑一樣,但不得不說效果顯著,我吐到最後只剩清水。

嘴裡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我的口腔和食道黏膜肯定被腐蝕得千瘡百孔,血漸漸止住了,疼痛卻愈發劇烈,我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被火灼燒。

已經沒有水了,老黃又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來灌給我,我現在看到水就想吐,我已經夠了,不想再喝了。

我把頭扭到一邊表示抗拒,老黃見阿川沒有讓停的意思,掰着我的嘴就給我灌,他臉上難得的嚴肅,目光卻好似在求我多喝一點。

我又被灌進了兩瓶,阿川終於叫停:“行了,再吐也沒多大用處了。”

他把那藥膏擦掉,喂我吃了兩片葯,我像個玩偶一樣任由他們擺弄,我感覺全身都疼得扭曲抽搐,這兩片葯也不知是治什麼的,沒帶來一絲舒緩感。

我真是受夠了,這一路狀況百出,又折騰自己又連累別人,現在他們找到了神哥,這也該是我最後一次冒險了。

阿川開始給我灼痛的皮膚抹藥膏,外面的傷已經不算什麼了,身體內部的疼痛才是要命,老黃還是一臉擔憂地看着我,小七隻能走過來給他處理傷口。

“這到底是什麼?”老黃指着湖問道。

“屍解蟲,”阿川回答得很肯定,“族裡也有標本,不過我們沒機會用活物嘗試它的效果,那些屍解蟲的活性比這裡差得多。”

“屍解蟲?那那些人……”老黃欲言又止,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阿川笑了:“都是殉葬的活人,屍解蟲會把人的身體腐蝕掉,變成比水粘稠一點的透明液體,它們有一種特殊的記憶性,可以記住被腐蝕的人的樣子。”

我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那些密密麻麻的透明人影每一個都曾是活人,這個看似清澈乾淨的湖裡,不知掩藏了多少屍骨。

我差一點也要變成殉葬的一員,這些屍解蟲不知活了多少年,也不知腐蝕掉了多少具屍體,一想起它們曾密密麻麻地布滿全身,我的雞皮疙瘩就成片成片地冒了出來。

我忍不住苦笑,想當初在鹽湖裡看見幾具被鹽包裹的屍體我就頭皮發麻,如今喝了一肚子屍水,全身都被屍水泡了又泡,我反倒沒有從前那麼難受了,我的心理下限也是越來越低了。

“這個墓主想的還挺周到的,因為屍解蟲的記憶性,以前的人就認為那是死人的靈魂,人的身體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神永存,他大概是認為那些殉葬的奴隸仍有思想,會替他守住陵墓,鬼蜘蛛不能入水,屍解蟲又不能上岸,還真是嚴防死守呢。”

阿川的聲音里滿是戲謔,我不知道他怎麼能那麼輕鬆地說出這麼恐怖的話,不過他說的也沒錯,的確是嚴防死守,不管是鬼蜘蛛還是屍解蟲都讓我吃盡了苦頭。

既然是殉葬坑,我們應該離主墓室很近了,我總算還有一點希望,我的身體就像秋風中又干又脆的破爛樹葉,隨時都可能倒下,我已經沒那資本去折騰了,這次如果能出去,我肯定得在醫院住上個把月。

儲備的水全都用來給我洗胃了,神哥走到洞壁邊,去接上面流下來的清水,所謂的清水也不過是心裡安慰,這裡不知何處就掩藏着屍體和毒蟲,我們只能眼不見為凈。

阿川把我裸/露的皮膚都抹上了藥膏,我抬起手還是看到紅紅的一片,像被剝了皮一般。

“還好接觸時間不長,不然全身的皮膚都會被腐蝕掉,就像火燒的一樣,你知道為什麼燒傷病人很容易死掉嗎?沒了皮膚,各種細菌病毒都會進來,死於感染可是很慘的呢,對了,也不一定,說不定你會先死於胃穿孔。”

阿川說得滔滔不絕,我感覺自己對他都產生了免疫力,不管他說什麼,我的大腦都會自動屏蔽掉一半,除了關鍵的信息,別的很快就會忘到腦後。

人的適應性還真是驚人,我自嘲地想着,小七給老黃包紮完就坐到了一邊,看着湖水不知在想什麼。

她脖頸到胸前的那幾道傷口已經被水泡得發白,她應該是只抹了葯,這個位置很難包紮,便一直暴/露在外,但碰到了屍水,就算她體質再好也必須處理。

神哥接回了水燒開,她等了一會,就拿起那鍋水直接對着傷口澆了上去。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她,那鍋水還在冒着熱氣,最起碼也有七八十度,她竟然直接澆到了傷口上,就算只是皮膚都受不了,更何況還有傷,那種疼痛不亞於剪掉死肉。

熱水一澆上,小七白皙的皮膚立時被燙得紅通通的,和我被腐蝕過的手一樣,我知道那有多痛,她的情況不會比我好。

這傢伙是有自虐傾向嗎?

我看到老黃吞了口唾沫,他看着小七的目光里滿是難以置信,還帶着明顯的心疼,他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最終也沒有說出來。

這個洞里很涼,細菌和病毒肯定受不了炙熱,她算是在給傷口殺菌,但那真的不痛嗎?

小七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很自然地把鍋遞給了神哥,神哥又去接水,小七則坐下來對着湖水開始塗抹傷葯,我這才意識到消毒用的酒精幾乎都用在我和老黃身上,已經沒剩多少了。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老黃還是一副愣怔的樣子,和平時的他完全不同,他肯定是被小七嚇到了,就像我當初也被嚇到一樣。

她根本就沒有女人該有的樣子,堅強得讓人心疼,我又想起那個暗無天日的鹽湖,她知道湖底連通着墓室,但肯定不知道機關在哪,只能一次次試探,她受了那麼重的傷,真不知道是怎樣的毅力驅使她活下來的。

我看到的永遠是事情美好的一面,即便是那種糟糕的場景也想象不出背後蘊含了多少苦楚,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是我在那個環境下,背有強敵,身中屍毒,還要在沒有氧氣瓶的情況下一次次潛進刺激着傷口的鹽水裡,只是為了尋找一線生機,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即便是找到了機關又怎樣,如果我和阿川稍微晚一點進入鹽室,她還是會憋死在石棺里,現在想來真是驚險,但她只要有一絲機會就會用盡全力去做,儘管希望渺茫。

如果是我在那裡,光孤獨和絕望就足以殺死我了。

我動了動腿,抬腳踢了老黃一下,這個傢伙平時精得要命,這時候反而像個小白一樣。

老黃轉頭看我,我對着他使了個眼色,他立時露出無奈的神情,那猶猶豫豫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他了。

這是我沒見過的另一個老黃,我從小到大都沒聽他說過喜歡誰,他這次是認真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還是走了過去,他和我到底是不一樣。

“我幫你吧,對着個水能看清什麼?”老黃很自然地在小七身邊蹲下。

“不用。”小七果然拒絕了,冰冷的聲音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樣。

如果是我被拒絕肯定會逃,但老黃一把就把傷葯搶了過去:“你都幫我了,我不幫你,豈不是欠你人情了?”

小七奇怪地看着他,又轉過頭去,我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表情,但她沒再拒絕,老黃對着我挑了一下眉毛,眼裡全是得意。

我在心裡狠狠地“切”了一下,這傢伙哪裡都比我厲害,連撩妹都勝我一籌,他總是把話說得讓人沒法拒絕,對小七用人情這招,簡直是教科書般的典範。

他開始給小七塗抹傷葯,他的身體被擋住一半,只露出半張臉,他的眼神專註,耳朵也沒紅,好像真的只是單純地在幫小七。

我的頭皮也在隱隱作痛,那些屍解蟲哪裡都不放過,我掙扎着坐了起來,肺里像有濃煙一樣嗆得慌,我咳了幾聲,喉嚨里立時湧起一股腥甜,我心裡一涼,吞了下去。

我現在就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我從阿川手裡拿過藥膏,擠在指頭上往頭皮上抹,身體一動,被腐蝕的皮膚就像被硬刷子刷過,火辣辣地疼,像在辣椒水裡洗了個澡。

“墓里肯定有毒蟲,把這個也抹上。”阿川又扔給我個藥膏,是他們那種沒有味道的蟲葯。

我看着想笑,我現在里里外外被藥包裹了,我感覺自己就像個陳年的葯缸,身上全是洗刷不掉的藥味。

肩上的傷似乎加重了,它高高地腫起來,一碰就劇痛,我似乎習慣了這種疼痛,精神不會總是注意在它上面了。

老黃給小七上完葯,美滋滋地回來了,他的手貼在身前,對着我做了個無聲的“耶”。

這個傢伙還是這麼臭屁,我真懶得理他。

神哥趁着我們療傷的時候燒了很多水,把被我喝空的水瓶全都灌滿,我們隨便吃了點東西,把蟲葯抹上,就收拾裝備準備上路,沒有人說話,卻默契得好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