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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猶豫,腳下一刻不停,穿過樓台,向著九龍橋狂奔而去,我能感受到巨獸離我們很近,還沒到橋邊,身後就傳來木頭崩碎飛裂的聲音,聲音是那麼響,乒乒乓乓不絕於耳,沉重的腳步聲混在其中,大地在震顫。

那麼響的聲音,它肯定把後面的樓台整個撞碎了,我的腳步愈發虛浮,連回頭看看的勇氣都沒有。

小七十一跑在最前面,已經過了橋,好在橋還算寬,老黃十九拉着我迅速跑過,隨着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清楚地聽到峽谷下方又一次傳來金屬鏈摩擦的聲響。

“砰!”

有東西在峽谷下撞擊着,我一驚,我們身後追來的不是峽谷下的那個,天知道這裡藏了多少怪物!

峽谷下的未知生物在躁動,鏈條撞擊聲越來越響,但它似乎被鎖住了,不像能爬上來的樣子,追趕着我們的巨獸明顯被它激怒了,隨着鏈條撞擊聲咆哮着。

聲音震耳欲聾,擊打着我的耳膜,我們迅速跑到巨門外,沿着墓道邊緣向前狂奔,沒時間戴防毒面具了,這裡的氣味還是那麼濃重,我卻全然不覺得噁心,面前只有風,恐懼讓五感麻木,嗅覺和觸覺都被無限縮減,哪怕好幾次踩進濃稠的蟲液里也幾乎無感。

“砰!”

身後是一聲沉悶的巨響,腳下猛地一顫,那頭巨獸追來了,它直接越過峽谷跳到了這一面!

我的耳朵已經分不清身後雜亂的聲音了,鏈條聲漸漸遠離,峽谷下的東西到底是沒出來,只有那熟悉的沉重腳步聲越來越近,它踩進了蟲屍堆里,發出灌滿水的氣球炸裂的聲響。

“快!”老黃的聲音都在抖。

我能感覺到它離我們不過百來米遠了,我們越過青銅巨棺,向著前方的墓道狂奔,地面的震顫感越來越重,在濃重的蟲液怪味里我甚至能聞到鮮血的氣味。

“把墓道炸了!”老黃叫喊着,卻沒人停下。

“這裡空間太大,炸外面那條!”阿川迅速回了一句。

老黃沒再多說,我只覺得腿腳越來越軟,身後的巨獸似乎生出了玩心,它的腳步放慢了,和我們基本保持同步,它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把墓道炸了,神哥怎麼辦?

我腦子裡全是神哥,我知道自己現在想這些有多可笑,他很可能真的死了,如果不把墓道炸掉,我們也會死。

不害死別人是我的底線,我感覺鼻子酸得要命,我沒有被等待和時間打敗,卻必須為這些人的生命負責,是我要在這裡等的,如果他們真死在這裡,就都是我害的。

焦糊的屍油味越來越重,身後的巨獸已然進了墓道,前方的溫度明顯上升,我來不及多想,跟隨着眾人跑進了橋上的屍堆里。

腳下還帶着餘溫,我根本看不清路,只是憑着本能跳來跳去,腳下黏糊糊的不知混了多少穢物,連鞋子都變重了。

“十一阿川,快!”

前方遠遠傳來小七的聲音,腳步聲立時雜亂起來,老黃十九拉着我迅速跑進黑暗中,我遠遠看到一束光,還有幾個人影。

離得近了,我才看到是小七他們,他們正在岩縫周圍安置,這裡的岩壁沒有修繕過,坑坑窪窪正適合安放,老黃十九迅速把背包里的拿了出來,我也手忙腳亂地把包里的東西一倒,十九和老黃也參與到布置中,留我一個站在路中央,又急又怕還無能為力。

我從倒出來的一堆雜物里撿出了狼眼手電,我不想看,又覺得潛藏着的猛獸更可怕,前方的腳步聲又一次變得很輕,我知道它在準備發動攻擊。

我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我以為自己不會再嚇到腿軟,原來不過是時候未到,遠遠地,我看到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對碩大的眼睛,散發著幽幽綠光。

血腥味更重了,它在一步步靠近我們,我顫抖着打開手電開關,幾乎不敢睜眼,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只見前方離我們七八十米遠的地方站立着一頭白色的巨獸,最起碼有五米高,它看起來很像狼,卻又不是,因為它的額頭中心,還生着一隻血紅色的豎瞳!

那隻眼睛就像剛剛潑灑過血,似乎隨時都要流下來,另外兩隻眼睛則是深琥珀色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冷漠,嗜血,像從地獄中走來。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我差點把手電扔出去,就那麼遠遠地和它互相凝視着,我設想過無數次它的模樣,它卻比我想象得更怪異,三隻眼睛的怪物,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生命。

它一點也不怕我們,邁着步子一點點走近,像貓一樣優雅,我看到它的嘴下和腿上全是鮮艷的紅,都是血,正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嗷——”

它突然張開巨口,發出一聲咆哮,這個聲音真的很像狼嚎,只是大了無數倍,我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只見它口中的尖利犬齒足有半米長,整張嘴裡全是血!

突然間,有什麼東西從它嘴邊掉下來,還伴隨着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我只覺得自己的瞳仁倏地縮小,從它口中掉下的東西,分明是一件浸透了血的藏袍!

是神哥的衣服,藏青色被血浸透,染成紅黑色,老黃聽到聲音抬頭看去,臉色驟然一變,張口就罵了一句。

“媽/的,大澤,是那個拳刺,我給神哥的。”

我只覺得腦袋裡全是嗡嗡聲,老黃又說了什麼,也全都聽不見了,那塊沾滿了血的金屬在手電下反射着暗幽幽的紅光,刺得我眼睛生疼,老黃的眼力不會看錯,就算沒有拳刺,只有藏袍也足夠了。

神哥是真的死了,被這頭怪物咬死的,我心中僅存的一點點希望的火苗,也被瞬間澆滅,喉嚨幹得發癢,那張恐怖的臉在眼前漸漸模糊,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下來。

胸口中有什麼在翻湧,憤怒和悲傷都不足以形容,我想要大聲嘶吼,想要上前親手殺了這怪物,但我的喉嚨像啞了一般,發不出一絲聲音,我手腳發軟,更沒有勇氣上前。

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我心裡全被仇恨填滿,只炸掉墓道未免太便宜它了,我們就應該把它炸死!

“大澤……”

老黃臉上也滿是難過和憤恨,但他到底是比我冷靜,比我理智,小七他們全都站起身,對着我們做了個撤退的手勢。

“走吧,”老黃拉了我一下,我沒動,他突然用了很大力氣,把我整個拉回頭,聲音極為嚴厲,“走!”

我眼前模糊一片,全是光和影,我聽到老黃在耳邊發出沉重的嘆息,他一把拉過我的手臂搭在脖頸上,不由分說地把我背了起來。

直到他跑出幾十米,我才後知後覺,我整個身體又涼又麻,像被抽了全身的筋骨,軟塌塌地連抬手都費力,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阿川他們,我們向前跑了不過五十米就出了岩縫,緊接着便是接連的巨響,好像整座山都塌了。

噼里啪啦的岩石滾落聲充斥在耳中,聲波和着氣浪從身後衝來,幾乎把我們衝倒,老黃迅速跑到石橋另一側,把我放了下來。

的連鎖反應還在繼續,我清楚地看到前方的岩石轟隆隆地落下,從bàopò點一路推進,直到把整個岩縫填滿,所有人都在看向身後,墜落聲持續了足有一分鐘才漸漸停止,化為無盡的寂靜。

沒有巨獸的嘶吼,也沒有它的腳步聲,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被埋在山石下,那陣倒塌聲太大了,我什麼都沒聽見。

我心裡空落落的,像是丟失了最為寶貴的東西,我知道自己有多難過,但難過的極點就是獃滯,我流不出淚,也哭不出聲,只是難以喘息,再怎麼大口呼吸也覺得快要憋死。

老黃不斷輕拍着我的背,寂靜的峽谷里只有我的喘息聲,急促中帶着疼痛。

墨家人還在看着被堵住的岩縫,連小七和十一眼裡都滿是悲愴和敬畏,還有着說不出的歉疚,他們齊齊對着岩縫跪了下來,虔誠的模樣我還是第一次見。

他們在祭奠神哥。

我不知道神哥在他們心中有着怎樣的地位,只知道他們對他一直保持着不敢僭越的尊重,能讓這些如同上帝一般的墨家人跪下,他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肯定付出了更多。

“那個怪物……它,它死了?”我的聲音喑啞得幾乎聽不清。

“沒有,它很聰明,知道我們想做什麼,在點燃前就退回去了,”阿川開口,眼裡帶着戲謔,“你希望它死嗎?”

我點頭,又搖頭,我說不出,那種恨意不知為何突然就消散了,我知道這其實不怪它,它只是個沒有感情的野獸,是神哥要去的,是神哥想死的,和它有什麼關係?

人不能把失敗和錯誤推到外物身上,若我要恨它,更該恨自己,如果那時候能追上神哥拉住他,又怎會有後面的一切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