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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回來便好!”太皇太后說話的聲音雖有些哽咽,卻滿是欣慰之感。

繼而,她忍不住將他那雙手握得更緊,再一次好好看看他,語重心長地說:“不過,哀家還是要勸一勸靖兒!往事不可留,雖有諸多嘆惋,但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活着的人還得繼續活。南陵一年,該盡的孝道,也盡了!該彌補的遺憾,也都彌補了!你也算不枉為人子!此後,先皇先皇后也該安息了!”

“皇姑祖母!”黎桑非靖手心一顫,眼淚瞬間從眼眶涌了出來。

遺憾,若能彌補,那還叫什麼遺憾……

緊抿的唇角略微抽了一抽,他頃刻側下半幅顏面,彷彿不願太皇太后看到自己此時眼底的傷心。

而那雙拳握不定的手則在她手心牢牢握着,太皇太后嘴角微微一抿,唇角邊的褶皺漣漪般淡淡綻開,眼中散發出兩道溫熱的光。

“往後,你便常到這宮中來,倘若缺什麼,便派人告訴哀家,你若是想念你父皇母后了,便到這宮中住上幾日,有哀家陪着,也好,以慰,感念之心!啊?”

那沉沉的語調,入微的關懷,以及每一道淳淳期許的目光,一時間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與視線,頓教那個忍受着喪國之恥、背負着復國重任的人無法拒絕!

他點了點頭,同時扯出一個感激涕零的笑,換了面前之人滿目的放心。

隨後,他又問起:“皇姑祖母,這兩年,鳳鈺……可有常來宮中看望您?”

“鳳鈺?”太皇太后輕念着,眼神不禁看了看身邊的海姑姑,一經提醒,這才會了意。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鈺兒這孩子,從小便依賴着你父皇母后,尚在襁褓之時,哀家一抱她,她便哭得厲害。等稍稍長大,不知不覺中,又變得極有個性,每次見到哀家,總是刻意避着,不讓人靠近。等再大些,每次進宮尋你母后談話時,見的面倒也多了,在你母后的教導下,禮數學得越來越好了,偶爾問她話,也會回答,只是說的也不多,眼神總是有意避開。到底是姑娘家,怪靦腆的!”

太皇太后輕嘆地笑了笑,繼續說:“自從兩年前住進了宮外的離園,哀家便沒怎麼見過她了。這兩年,哀家尋思着,她一個人守着那麼大的一個園子,再加上綿綿的緬懷之苦,斷然過得不好。遂幾番想要把她接到宮中來,也好和哀家做個伴,她也好有個照拂。只是,這孩子隨她母親,固執了些,又是要強的性子,遲遲不肯入宮。”

“鳳鈺這丫頭簡直目無尊長!”黎桑非靖頓時覺得兩腮燒得滾燙,離開座位,替妹請罪:“是鳳鈺負了皇姑祖母的一片用心!倘若着些年她有不敬之處,還望皇姑祖母寬恕!”

太皇太后看着他,並未有怪罪的意思,她的眼中滿是慈祥,將他叫起,淡淡開口,“哀家向來喜歡這個孩子,豈會怪罪呢,你也莫要說她了,你身為她的親皇兄,這兩年皆在外頭,又豈知她的不易?這偌大的黎桑,沒有比你這個做皇兄的更適合關心她了。可憐她在這世間,傷心難過之時,欲尋個說說知心話的人都找不到……哀家有意,她卻不願,哀家沒法子,便只能將各種吃的穿的用的,命人細心給她送去。哀家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伺候在一旁的海姑姑明顯聽得出,當太皇太后談及這位長綉郡主時,話中有多少遺憾,她老人家這一生順遂、榮華,令多少世人艷羨,可在她心中始終有一樁憾事,早年誕下兩子,也算大富大貴,只是遲遲無女,後來幾番到黎民山的金明寺造訪,許是感動了觀音娘娘,年歲向晚之時,才誕下了一個女孩。老來得子本就不易,只可惜,偏偏造化玩弄,那小女兒不到一個月便夭折了。

有那麼一瞬,海姑姑真怕那股子悲傷的氣氛會在這安福殿中勾起,不定的雙手忍不住扶了扶太皇太后的肩膀,然後開始像往常一樣輕輕揉捏起來,安之若素一般。

“有勞皇姑祖母了!”黎桑非靖滿臉皆是因不孝而自責之色。

這邊廑王話剛剛落下,殿外便傳來君主降臨的消息,海姑姑率先看向殿外,心中莫名輕鬆了些。

此時,整個安福殿前前後後、里里外外遍地都是跪拜的影子,漠滄無痕一入殿便向太皇太后問了安,待入榻坐下,才揮手將廑王在內的一干人等叫起。

想到他剛下早朝不久腹中定然還餓着,太皇太后那邊正吩咐着海姑姑去把提前製備好的糕點以及熱茶端來,而漠滄無痕與廑王這邊,眼神的交匯之間,無形之中形成了一片低沉的氣壓。

漠滄無痕視了他好幾眼皆未開口,欲開口之時,眼神卻落在了整理龍袍上面,“難得廑王有這份孝順,回秦淮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宮到皇祖母這裡拜見了!”

說罷,他嘴角仍舊保持着微笑,但看向廑王的眼神卻是冷的,就像是冬日斜照在牆角的晨光。

那個因另一個人的到來而毫無懸念地坐到客座上的人,連忙起身,欲屈身請罪,可另一個聲音卻不徐不疾地響起了。

“哀家可是聽出來了,”太皇太后看了眼廑王、又看了看身邊的君主,滿眼堆笑地說:“元禮這是在吃哀家的醋!”

聽此,漠滄無痕怔了一怔,嘴邊訕訕一笑,不知如何接話。

“哀家早些聽聞靖兒要回來,心想多年未見,一時間相見心切,便早早命海姑姑派人到城門口去等,待靖兒回城後便直接將人接到哀家這萬壽宮來。”太皇太后滿臉皆是糊塗之色,“唉唷!看來是哀家做的不對了,不該跟哀家的元禮搶人!”

“皇祖母這是說哪裡話,咱祖孫倆呀,是想到一塊起了……”漠滄無痕挨了挨太皇太后,臉上變得很有笑容,餘光又淡淡掃過榻下之人,一字一句地說:“兩年前,黎桑天下未定,廑王主動請纓於西陲之地平定戰亂,一年之久,天下安定,又直接放棄了加官進爵的機會,毅然決然奔赴南陵為先皇守陵一年,如今兩年已過,廑王返朝,乃是眾望所歸。兒皇也是想着在今日的朝堂上同眾朝臣一起接見咱們這位南歸的廑王!”

此時廑王說話:“微臣跑了三天三夜的快馬,不曾想行程還是有所耽擱,故而誤了早朝,是微臣的失誤,還請陛下恕罪!”

“元禮啊,說到這,哀家便要說說你了,”嘴上說著嚴厲,但太皇太后看向漠滄無痕的眼神卻是和藹,她不由分說道:“靖兒這一路舟車勞頓,你許他歇個幾天,又有何妨?你且細緻看看你這兄弟,這兩年來吃的苦盡寫在這皮肉之上了!你二人血脈雖不相連,卻也是情同手足的一家人,你好歹也心疼心疼吧?再說了,你那朝廷尚有文武百官在,少你這個兄長助力一天,這黎桑的寰宇呀,也要照常轉!”

“兒皇……”漠滄無痕頓時與廑王面面相覷,一臉的不是,此時看見海姑姑一路笑着將茶點送過來了,無助的眼神忙不迭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