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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賈玉環昨晚墜落的消息那一刻,白餌登時想起了嘉蘭,那個單純又倔強的姑娘……

錦龍客棧進出如流,時光緩緩向前推移,一切似乎歸於平靜,可它似乎又不平靜,在這個偌大的都城,甚至這個小小的客棧,賈錦鳳慘死、刁氏暴斃、賈玉環墜樓,各種有關賈府的死亡陰影無時無刻,不在這座偌大的的都城,上空盤旋,賈府也好,賈玉環也罷,那些故事不再是秘辛,而是震驚梅海的消息,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趣談。

這天下午,已是間關鶯語的梅老闆第三次登臨錦龍客棧,可是,這一次仍舊被白餌閉門不見。

房中,小二阿祥左右為難。

“那個,白姑娘,梅老闆在樓下等你呢,你就算不想去間關鶯語,好歹也親自下樓見見梅老闆,當面說說情況,是吧?”

“情況你不是和他說的很清楚了嗎,就這樣吧,麻煩你請他回去吧,我暫時哪也不去,誰也不見。”

是呀,誰也不見,即便是他進到房中,她也是背對着。

想來既然受託於梅老闆那便不能辜負他,該說的話還是得說的,而且若是白姑娘長期如此,對她自己也不好。

阿祥抿了抿嘴角,不禁道:“那個,白姑娘,你看,你之前和梅老闆有約在先,七天期滿,雙方也選擇繼續合作下去,你這突然不去着實有些壞規矩。當然啦,事出有因,皆可通融,梅老闆知道你的情況,也同意給你時間調整,但你自己是怎麼想的,你得給人家一個回應,一個答覆,不然,梅老闆天天也為這事着急,畢竟那麼大的一個歌樓,是吧?你也別嫌我多嘴,我說這麼多呢,其實就是想說,給大家一個答覆,不要太讓大家擔心。”

阿祥沉默了一下,然後起身出門,“該說的都說了,我就先走了,有事叫我啊。”

吱咯一聲,掩了兩扇門,他正準備下樓,門轟然被打開,他一回頭,聽見她說,“你和梅老闆說,待會我便回間關鶯語!”

他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連忙應好。

在阿祥來勸的時候,她忽然想到,李相逢的東西還在間關鶯語,她得去幫他收拾。

或許,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說服自己走出錦龍客棧的機會,同時給間關鶯語、給梅老闆,一個交代的機會。

不久,客棧一樓。

仰着脖子,見她從樓梯上徐徐走下,阿祥精神抖擻地打了個招呼:“白姑娘這是去歌樓了?”

她點頭應了是。

阿祥又笑着提醒:“那白姑娘記得早些回來啊!”

“好。”

見她出了客棧門,阿祥埋着頭嘿嘿笑着,開始忍不住自我褒獎,看來自己的勸說還是挺有效果的……

誒!不對!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事!

“白姑娘!你等等!”

阿祥趕忙沖了出去。

客棧外,阿祥認真提醒道:“白姑娘,你待會去歌樓就別走會經過王孫路的那條路了!”

“?”她疑惑地盯着阿祥看,想來自己平時都走那條路,畢竟那是最近的一條路。

阿祥想了想,還是覺得心有餘悸,道:“反正你這些天別走那邊就行。”

“為何要避開王孫路?”她終究忍不住問。

阿祥無奈開口,“那邊在辦喪事,我怕你……看到這些,又忍不住會想到……”

“喪事?”白餌頓了頓,不禁問:“王孫路,有誰過世了嗎?”

阿祥輕嘆一聲,道:“白府,白小姐。”

一聽,白府,白小姐!

她腦子裡轟然一響,怔怔地盯着阿祥,一副滿是不可置信的樣子。

以為她不清楚,阿祥解釋:“白小姐白花蓮,我記得上次有個從白府出來的丫鬟,好像來客棧門口找過你一次,你還有印象吧?就那家!”

“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這麼突然?”白餌終究忍不住開口問。

“就發生在昨天早上。”阿祥略帶惋惜地說:“聽人說,好像是這個白花蓮前些天突然不瘋了,一下子記起了以前的事,然後就想不開,服毒,自殺了。哦對了,白花蓮的事你可能不知道吧,好幾年前的事了,說到底,就是為情所困,走不出當年的事……”

他說著說,只見她緩緩轉身,低着個頭離開了,整個人就跟被雷劈了似地,他本想叫她,可欲言又止。

心裡不禁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跟她說這事?好易

無奈地撐着腰站在大門口,輕嘆了一句:“哎,這些天梅海是怎麼了?不停地死人?生老病死本來也是正常事,可這一樁樁一件件,偏偏不那麼正常?哎……”

走在前往間關鶯語的路上,她仍舊不敢接受白花蓮自殺的事實,直到停在了王孫路的路口,遠遠看見白府的大門上掛滿了白幡……

白府門前聚了好多人,聽人說,白花蓮離開時的樣子很凄慘,她將自己鎖在房中不讓任何人打擾,婢子們破門而入時,白花蓮躺在地上,身子已經是冷的了,手裡還攥着一瓶毒藥,案子上,有她身前留下的最後筆跡,紙上寫着年少時與她青梅竹馬的少年的名字……

白餌將自己鎖在雲水閣中,一個人躺在地上,蜷縮着身子,腦海里不斷想象着當時白花蓮臨死之前的樣子。

痛苦,煎熬,折磨,紛至沓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整個白府都在慶祝,白花蓮恢復了記憶,不瘋了,不傻了,大家都不用再陪着她演戲了,沒有人知道,白花蓮的痛苦不堪。

她不明白為什麼白花蓮要自殺,她想啊想自殺的事情再往前推一點點,她想起了茶樓上與白花蓮見的最後一面!

當她整理好李相逢的遺物,行走在間關鶯語之中,望着忙碌不堪的歌樓,聽着迴環曲折的音律,一切明明那麼熟悉,什麼都沒有改變,可那種孤寂與恐懼就像是一場暴風,不可操控似地,將她緊緊包圍,而她能做的,便是,倚在每一個和李相逢一起倚過的欄杆上,坐在每一個和李相逢坐過的地方,蜷縮着身子,不停地用回憶作鬥爭。

“你?登台歌女?你說你是歌女我都可能不信,你還登台歌女?”

“好歹也是你干大事的見證者!你想啊,你突然之間就幹了一件那麼偉大的事情!內心一定很喜悅,那怎麼表達喜悅呢?自然是找個人說出來啊!於是,這個時候,我——李相逢,剛好在你身邊,認真地聽你分享這件偉大的事情!喜悅——你的喜悅!成功——你的成功!”

……

她笑了,像一個鬥爭成功的勝利者。

“你要死啊!上台前,不是讓你記得闔上嗎?”

“我一着急干別的,給忘了!你別急呀……”

“我跟你說,我沒時間跟你掰扯!我要是誤了下一場!你也完了!”

……

“那我們上元之夜一起去放花燈吧!”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那我會很傷心很傷心很傷心傷心到一整夜都睡不好!”

“那如果說,我願意呢?”

“那我會很開心非常開心超級開心開心到跳起來!”

“好!那你跳起來吧!”

……

終究,她還是忍不住落淚。

鑼鼓已經敲響,第五場演出的帷幕緩緩拉開,歌台下掌聲如雷,與此同時,煙火小院的煙囪已經飄起了白煙,各處院子的短工也忙得不停,都在為演出結束那一刻做準備,訓練館裡的歌女還在為晚上的演出揮汗如雨地練習着,那絢爛的紅霞,宛若遊絲,已布滿了天空。

那時,風也好,花也好,人也熱情,獨她一人,在這個早已空蕩蕩的地方,失聲痛哭。

間關鶯語的大門前,她沒有和誰作別,也沒有等誰,一個人踏上了前往萬花林的路,這些遺物是李相逢的,它們屬於小竹屋,屬於孩子們,她送回去好像是理所應當的。

可站在那條通往竹籬小院的羊腸小道上,她卻遲疑了。

孩子們已經開始分工做晚飯了,他們的臉上沒有笑容,可他們的生活卻如人飲水般進行着,或許這就是最好的模樣吧!

可是,它原本不就是這樣嗎?

“都是因為你,五哥才會死的!是你害死了五哥!”

當那憎惡的聲音再一次發出迴響,她的心如同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就像最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那樣。

可又與那時不同,她跪坐在那裡,渴求痛得再劇烈一些,她問自己,一切不都是罪有應得嗎?但這罪,註定罄竹難書!她這輩子都贖不盡!

這一路走來,從一開始便是個錯誤。

答應了將離來到梅海之後一切要從新開始,可自己偏偏又放不下曾經。

與李相逢相遇那晚,將離在她耳邊將斷頭台的真相一遍遍說清,可她卻偏信了傳說,不斷自欺欺人,與李相逢糾纏不清。

她好恨,在白花蓮找她敞開心扉的那一天,對面坐着的白花蓮便是自己,可她卻不敢直視,最後卑微地跑掉;她好恨,自己不敢告訴白花蓮,她和她一樣,正走着相同的路,白花蓮的夢醒了,她卻仍舊選擇沉浸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