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清冷的月光灑在蕭瀟絕美的臉龐上，銀髮銀瞳，瑩瑩生輝，清雅淡漠得彷彿隨時都會羽化飛仙。

蕭瀟站在寒風中，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高塔，血冥訣大成的她，甚至都能聽到塔里刀劍相觸的脆響，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

蕭瀟抬起頭來，仔細聆聽塔里的動靜，想要聽出蕭無月在哪一層。可頂級的殺手戰鬥時又怎會開口，她只能等待。

……

月至中天。

“砰！——”

蕭瀟抬起頭來，只見高塔第九層衝出一個渾身浴血的身影，不計其數的碎木屑伴隨着他的出現在空中化為齏粉，那身影俯衝而下，落在地上，激起一陣煙塵，點點淋淋的血跡滴在地面，好似下了一場血雨。

“無月！”蕭瀟看着少年那熟悉的臉龐，衝上前去，卻在離他幾米處停下了。

幾個月不見，他竟長高了這麼多，昔日那嫩白如女子的容顏黑了，瘦了，散發著男子漢的氣息，那雙眼睛，不再水光流轉，而是冰冷嗜血。

蕭無月抬起眼來，怔怔地看着眼前銀髮銀瞳的女子，愣了半晌。

“姐姐……”蕭無月顫抖着嘴唇。

“是我，我來看你了。”蕭瀟開口，兩人相見，沒有預想中的熱烈，卻是冷靜得可怕。

“姐姐，我……”蕭無月收起了眼中的冰冷，上前幾步，“你的眼睛……”

“姐姐血冥訣大成。”蕭瀟一笑，想要走過去拉住他的手，卻被他躲開。

蕭無月看向蕭瀟的眼裡滿是尷尬：“姐姐，我的手上全是血……”

蕭瀟輕笑起來：“還怕姐姐嫌棄你？”

蕭無月低下了頭，他想要在蕭瀟面前永遠保持那純真的模樣，不想卻被她看到了自己最狼狽的樣子。

蕭瀟心知這少年的心思，只是關切地問：“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蕭無月搖頭：“只有一點小傷口，這些血……不是我的。”

蕭瀟眼裡流過一絲心疼：“傷在哪裡，快讓我看看。”

“沒事的，姐姐，那點小傷，連包紮都不用的。”蕭無月微微一笑，大眼睛一如往昔的漂亮。

看他這全身浴血的模樣，就算傷勢不重，也定是吃了許多苦吧。蕭瀟嘆了口氣：“楓蘭邪，他對你好嗎？”

蕭無月聽出蕭瀟話里的不對勁，趕忙開口：“門主他對我很好，他雖然對我很嚴厲，但是……他非常關心我。”

“真的？”蕭瀟微皺眉頭。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門主對別人都從不理睬的，但是對我特別好，不僅親自教我習武，而且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給我留一份。”

楓蘭邪這是在給她面子么……蕭瀟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再想想她問楓蘭邪蕭無月是他的什麼人的時候，他雖然斬釘截鐵地說不認識，但那眼底一瞬間的憐愛還是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蕭瀟舒展了眉頭，看向蕭無月：“你見過他的真容嗎？”

蕭無月搖頭：“沒有，門主一直都帶着面具，連休息也不曾摘下，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模樣。”

“你還記得我說過嗎？他長得非常像你。”

“當然記得了，姐姐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蕭瀟一笑：“你就不好奇他究竟是什麼樣子？”

“這……”蕭無月猶豫了一下，對於一個長得非常像自己的人，他怎能不好奇？但楓蘭邪告訴過他，好奇是一個殺手的大忌，它會讓他們丟掉性命。

蕭無月開口：“只是長得相似而已，我若想看，照照鏡子就是了。”

蕭瀟笑起來，心底卻空落落的，這個孩子，終究是不再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了。

蕭瀟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高塔：“這地方，是他逼你來的？”

蕭無月慌亂地擺手：“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來的。”

“你不知道這裡很危險么？”蕭瀟皺起眉。

“當然知道，”蕭無月看向蕭瀟，“為了姐姐，我必須變得更強。”

蕭瀟一震：“為了我？！”

“嗯，”蕭無月點點頭，“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晚上，姐姐你傷痕纍纍的樣子，若是我那時能像現在這樣，姐姐就不會受傷了……”

蕭瀟只感覺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為了她甘願受苦，當下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你這個傻孩子……”

蕭無月聽蕭瀟的聲音不對勁，一抬眼看到蕭瀟哭了，慌了神：“姐姐，你怎麼哭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蕭瀟扶住蕭無月的肩膀：“聽着，姐姐現在血冥訣大成，再也沒有人能傷到我了，你以後再也不許來這種危險的地方，知道了嗎？”

“姐姐，我……”

“聽話！”蕭瀟的聲音嚴肅起來。“嗯……我不會再來這裡了……”蕭無月看着蕭瀟的眼睛，點了點頭。

蕭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你的記憶呢，有沒有恢復？”

蕭無月搖頭：“沒有。其實現在也挺好的，有姐姐就好了。”

蕭瀟鼻子一酸，又想落淚，趕忙別過身去：“看你這一身血污，快去收拾一下吧。”

蕭無月點頭：“等我洗乾淨了，姐姐可要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好。”蕭瀟應了一聲，看着蕭無月跑遠。

……

這裡的星星可真美……

蕭無月一走，蕭瀟就飛上了旁邊的屋頂，雙手作枕，躺在屋頂上看這靜謐的星空。想想現代，高樓林立，霓虹燈的色彩遮蔽了天空，何時能見到這等美景？

蕭瀟不知不覺地又想起了君未瀾，已經一個月了，他只剩三個月性命了，不知現在他的身體怎樣？可她還沒有風羽陌的一點消息，究竟要怎樣才能找到她？她一向是不信神的，現在卻突然明白為何有那麼多人會信了，大家不過是想在逆境中為自己求個安慰吧。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請聆聽我的祈禱，保佑我早日找到風前輩吧……

“姐姐！我回來了！——”

蕭無月的聲音打斷了蕭瀟的思緒，蕭瀟坐起來，沖他招手：“我在這兒——”

“姐姐怎麼到屋頂去了？”蕭無月隨口問了一句，直接飛起，來到蕭瀟身邊坐下。

“陪姐姐躺着，看看星星。”蕭瀟把雙手別到腦後，像方才那樣躺下。

“星星有什麼可看的？”蕭無月不解，但還是學蕭瀟的樣子躺了下來。

蕭瀟心下一嘆，她在現代求之不得的美景，在這些古代人看來就像周圍的空氣一樣，時時存在。人性本就如此，擁有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只有失去了，才會渴望。

“姐姐可答應要給我講故事的。”蕭無月見蕭瀟不開口，趕忙提醒。

蕭瀟一笑：“好，不過我的故事很難讓人相信的，你會信嗎？”

“當然會信，姐姐說的話我都會信。”

“那你可要聽好了……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蕭無月自然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向她：“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的樓有上百米高，那裡的交通工具叫做汽車，半個時辰就能跑幾百里，那裡的人們不會武功，但大家都是平等的，那裡的……”

蕭無月默默地聽蕭瀟說完，眼裡滿是期盼的光芒：“姐姐的家鄉可真好……”

蕭瀟一笑，她沒有說那裡的天不藍，那裡的水不清，那裡的人很冷漠，她不想破壞了一個孩子的心性。

“姐姐，你說我有可能去你的家鄉看看么？”

“很可惜不能，連姐姐自己都回不去了……”

“對不起……”蕭無月聽出蕭瀟話里的哀傷。

“傻孩子，姐姐在這裡也很好啊，認識了那麼多的朋友。”

“姐姐的家鄉這麼好，姐姐為什麼要來這裡呢？姐姐以前的生活，又是怎樣的呢？”

蕭瀟輕笑：“這可是姐姐的秘密，告訴了你，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一定。”

蕭瀟輕輕開口，把她前世的經歷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姐姐，你……你受了這麼多苦……對不起，我不應該問。”蕭無月眼裡滿是慌亂和不忍。

“你不覺得你的經歷和我很像嗎？”

“我……”蕭無月頓了一下，“我比姐姐幸福得多，七歲以前都安然無憂，後來雖然進了無月宮，但花夕顏也沒虐待我，何況還遇到了姐姐你……哪像姐姐你從小就孤零零的，還遇到那麼多壞人……”

“姐姐？”蕭無月說了很久，發現蕭瀟一直沒有動靜，便轉過頭來看她，卻發現她早已合上眼睡得香甜。

蕭無月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在這十一月中旬的寒風下休息，再強的身子也受不住吧。蕭無月猶豫了一下，伸出手來，輕輕將蕭瀟抱起，生怕將她驚醒，可蕭瀟睡得十分熟，竟一點都沒有感受到。

“門主……”蕭無月剛抱着蕭瀟跳下屋頂，就對上了楓蘭邪。

楓蘭邪伸出手來，從蕭無月懷裡接過蕭瀟：“她已經一個月沒有好好休息，她太累了……”

蕭無月一震：“對不起……我不知道……”

“忙你的去吧。”楓蘭邪轉身，抱着蕭瀟前往客房，蕭無月默默看了兩人一眼，垂眸離開。

看着懷中人兒熟睡的容顏，楓蘭邪長嘆口氣，就算是為他尋葯，你也不必如此拚命的……若不是靠着這身武功硬撐，只怕早就體力透支暈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