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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頓馬丁停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巷前,這條小巷和北亰成百上千條老胡同沒什麼區別,白磚與紅牆交錯,巷口右側栽了一顆很大的梧桐樹,形挺拔清秀,干直而葉闊,晚夏近秋的原因樹葉金綠參半,掐摸着時間再過一個月可能就是金燦燦的一片。

林年坐在副駕駛上隔着玻璃向外看,老梧桐樹下擺着許多棋桌,一群上了年紀的老爺子坐在梧桐樹下左手蒲扇右手茶盅一根小馬扎專註在棋盤上不可自拔,時不時有上了年紀的老人互相攙扶着向著那條巷子里走去,在梧桐葉飄落的背景下倒是顯得有幾味道。

原本說到“龍鳳苑”喝茶,林年大抵以為今天要麼進故宮,要麼進親王府,但到頭來卻來到這麼一個北亰常見的胡同居里,這些小胡同里的院落和宅子並不奢華,甚至有些破爛失修。

像是這種院子住處,地段雖然好到沒有說,要麼臨靠長安街,要麼和王府井當鄰居,但實際的住房面積卻是有限的很,甚至擁擠不堪。

通常這種院落的進口就是胡同里的一扇不大的紅門,紅門敞開向里探頭就能看見一條狹長古舊的小道,通常小道左右都堆滿了生活的雜物,牆壁能見到白堊片下的紅磚,左右兩側隨意開上一扇門和窗就是住所。

真正老一輩的人都住在這種被稱為“大雜院”的地方。

這種大雜院在北亰十分常見,小的一二十間,大的甚至有四五十間,一個院百十號人一點不稀奇,人雖多但不雜,每個院里基本都會自然產生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來統領這個院。

這種“領袖人物”以老年男性為主,有很高的威望,如果院里出了什麼糾紛,通常都是先請老先生來瞧上那麼一眼給個公道話,如果再糾纏不清,那麼就“報官”。但基本上沒人會去故意折老先生的面子,老先生如果發話定黑白,大多數人還是願意去從着大事化小,在處理糾紛上這種“領袖人物”永遠比官府要來的可靠許多。

像這種大雜院看着條件清苦,但實際上卻是藏龍卧虎的很,往回推到上世紀去走這麼一趟老院子,保不准你見到的哪一個坐在胡同邊上門口階梯牙子抽旱煙,老到看不見眼睛只剩下一條縫的大爺就是曾經的縣太爺,哪一個縫線洗衣的老婆婆曾經還能是個前清時宮裡的格格。

如果林年理解大雜院的文化和由來或許就能從中參悟到一些有關“正統”話事人們的秘密,比如某些大雜院的“領袖人物”並非是固定,而是按年份和輩分資歷輪流替換,又比如大雜院向來存在着“連理枝”的說法但可惜的是他不是北亰本地人,沒法真正從中品味到一些“正統”當制的隱喻,對於這種胡同和院落唯一的感覺就是挺有生活氣息和傳統文化感。

他拉開了阿斯頓馬丁的車門下車,繞過車頭往前走了兩步,發現梧桐樹下的下棋大爺們不少扭頭在向這邊看,他只以為是旁邊李獲月開來的這輛車太惹人眼球了,倒也沒太在意,但回頭看了一眼車卻又發現駕駛座遲遲沒有打開的跡象,不由有些疑惑。

“砰砰”

駕駛座的車窗被曲起的指關節輕輕敲打,防窺膜的緣故,車門前的林年看不見裡面的人,只能從漆黑的車窗上看見自己的倒影。

敲兩下發現車裡面沒反應,他皺了皺眉準備再敲幾下的時候,無邊框的車窗終於被降下來了,露出了李獲月那張抹半點顏色就堪稱驚艷絕倫的臉蛋。一見誤終身,驚鴻一瞥孩子在BJ學區房買哪一套比較好都能想好,說的就是這種紅顏禍水,毫不誇張半句。

不過這妝是林年自己畫的,雕塑家從來不會滿足於出自自己手下的作品,米開朗琪羅也從來都是攜帶着痛苦去創造自己並不滿意的作品,這讓他並沒有因為對方那令人心顫滴水兒的顏色動容所以他才能如此清晰注意到了這張漂亮臉蛋和正在緩慢降下的車窗一樣,兩者都隱約掛着點猶豫和不爽利的感覺。

她不想離開車,這是林年的第一判斷。

“你在幹什麼.見不得人么?”

“.”沒說話,悶着。

林年不知道這女孩又怎麼了,在他的印象里李獲月從來都是你說,走我們去砍人,她就能放下吃一半的麵條,從桌下提出西瓜刀往門外走的孫二娘款型,今天真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孫二娘還會作小女人姿態了。

“臉轉過來。”林年淡淡地說。

李獲月緩慢側頭看向車窗外那個男孩,對方錯開身子讓了一些光線進來,打在她的臉上讓她不自覺微微垂眸抬手掩在眉頭處。

見着李獲月穩坐駕駛位,林年之前是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對方是在質疑自己的化妝水平,於是他才藉著降下車窗外照入的自然微光去打量李獲月那陰影分明立體而略帶雕塑美感的臉龐,沒什麼缺點,這是他的評價,就算有幾根不規矩的髮絲垂在臉側都能說是凌亂美。

——如果非說這妝容還有什麼進步空間,那麼林年就得考慮去後備箱把龍吟劍匣提出來,抽把合適的刀把這女孩的左手給重新卸下來,說不定就封神了呢?(林年是在腹誹着李獲月和維納斯都有着斷臂的共同點,後者因為斷臂而封神)

“沒什麼瑕疵,很好看,下車吧。”林年還是耐着性子鼓勵了一下這個女孩。

“我不。”李獲月說。

林年有些想要後仰以此表現自己現在的難以理解,他盯着駕駛座上面無表情和自己對視的李獲月.同樣也面無表情,主要是他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應對這個局面。

“現在離約定的時間不到十五分鐘,算上胡同走巷子的路程,我們的時間應該不多了.你應該知道這次會見的分量吧?”他低聲平靜地問。

他不太清楚為什麼要由自己這個客人來提醒對方這次會見的重要性,司馬家族的宗族長怎麼都算是正統高台桌的一員,地位比起秘黨內的校董會只高不低,這種會面遲到的話林年本身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但帶路的李獲月恐怕就得受到問責了。

所以到頭來現在是在擔心對方受到叱責在勸對方落落大方一點?這化妝還不如不化妝,李獲月單論素顏就算不打扮配上那一身遮得住牛仔短褲的大白T恤就能在他心中藏得很深的那張榜單上摸到前三的門檻,現在化妝之後隱約有勇奪第二的趨勢了所以這對方在猶豫什麼,覺得自己太漂亮了?還是到頭來終於覺得化妝不適合她這種刀口舔血的冷麵女殺胚?

林年不理解,他以為李獲月算是罕見的很簡單純粹的那種女人,但到頭來他發現自己錯了,好像女人這種東西都是波粒二象性的,你換個角度觀測她們總會給你匪夷所思的感受。

“你可以先去,我後面就到。”李獲月雙手握着方向盤終於悶出了這麼一句話,她語氣說得很淡然,但林年卻能發現她一點都不淡然,像是在刻意迴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