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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奉雉的一場離奇遇合,倒也與張干所知的故事情節大同小異。

他當初鄉試中舉,反而因此看透功名利祿不外如是,油然而生出世之念。

恰在當時,他往日結識的一位姓郎的白衣秀士登門相訪。

賈奉雉已見識了此人略微顯露的一些手段,知道其並非世俗中人,當時急忙竭誠相待,在言談時委婉訴說了棄仕途而求仙道的心意,希望得對方指點門徑。

那郎秀士倒也爽利,當時慨然允諾說若是賈奉雉能夠割捨富貴與家人,情願將他引薦到自己師門修行。

賈奉雉自問已不再眷戀富貴,卻有些放不下家中妻兒,後來轉念間思及“一人飛升仙及雞犬”的典故,想着自己修行有成,再來度化妻兒成道,如此則遠勝一時的朝暮聚首。

心中主意已定,他便輕身離家,由郎秀士相攜乘風而行來到一處隱於深山的洞府之內,拜見了一位童顏鶴髮的老道士。

那道士見到賈奉雉時,只說了一句“你來早了”,而後安排他到一間靜室內凝神養氣,卻又安排了幾道難題來考驗他心志。

考驗的細節賈奉雉未曾詳述,只說自己因未能通過那道士考驗而被趕出山門,仍由郎秀士送回故鄉。

回鄉之後,賈奉雉驚見人事全非,尋人探問才知自己在山中數日,世間竟已度過八十餘年光陰。

如今他兒子連長孫都已亡故,次孫賈祥也是五旬老人,幸而妻子在他離家後離奇地陷入昏睡,日前才又離奇地醒轉,身形相貌俱與當年無二。

夫妻再次相見,心中俱各百般滋味,尚不及互訴衷腸,卻先要為生計憂愁。

數十年間,他家道中落依舊,次孫賈祥已經淪為鄉間屠戶,為人又刁滑吝嗇,問明這修仙歸來的祖父一無仙法二無財產,便將其拒之門外不肯奉養。

賈奉雉除滿腹詩書文章外別無所長,只得重拾舊業以科考謀求生計。

他才學卻也不凡,一路勢如破竹般連中了秀才和舉人,如今更金榜題名,雖不入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之列,卻也在二甲中名列前茅。

傅天仇父女聽得俱都驚嘆不已,張干卻是想到些更深層的東西。

首先是賈奉雉修行的洞府與外界時間差矣如此之大,顯然是一處完整的洞天世界。換言之,他差一點便能夠拜師的老道士竟是一位元神真仙。

其次依照前世所知的故事情節,賈奉雉連同他那位睡美人妻子,在經歷了幾番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後,最終還是被郎秀士接走。先前的種種,倒似是對他的砥礪試煉。能夠得一位元神真仙如此看重,賈奉雉及其妻子恐怕頗有些來歷。

在他心中轉念之時,賈奉雉卻帶着些羞赧之意向傅天仇道:“去惡,我此次登門,實是有一事厚顏相求……”

傅天仇聽得此言,心中便以為這位尊長此來竟也是行官場那蠅營狗苟的一套,不由得大失所望,臉色也略微有些變化。

他之所以對賈奉雉另眼相看,一來確是因為彼此之間的淵源,二來也是記得早年祖父多次稱讚此人的學識及人品。若對方當真提出什麼求官求職的無恥要求,須怪不得他不周全這位“尊長”的顏面。

賈奉雉顯然也不慣於做這等當面求人之事,尤其求得還是自己的晚輩,臉上神色極是尷尬:

“此次科考,我僥倖名列二甲,卻不想再去考庶吉士入翰林院,也不想在各部尸位素餐苦熬資歷。我此次入仕固是迫於生計,但既食國祿便該切切實實做些於國於民有利之事,因此想請去惡幫忙安排到地方上任職。若去惡應允,我還希望能夠調任南方,只為遠遠離開家中那些不肖孫輩,以防他們借我名目在胡作為非為患鄉里。”

時下官場中流傳一句話:“人中進士,上者期翰林,次期給事,次期御史,又次期主事。”

此言說的是新科進士大都謀求留任京城。即使不能進入最為清貴的翰林院,也要擠進六部或各府、院、監、台等中樞衙署。圖的是一個近水樓台,易於升遷的便利。

若是到地方上做個縣令乃至縣丞之流,從官場的最底層一步一步往上爬,實是下下之選。

如今賈奉雉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實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傅天仇呆了半晌,隨即起身向賈奉雉拱手深深一揖,然後讚歎道:“叔祖志行高潔,天仇感佩之至。若說到南方任職,眼下卻恰好有一個機會。不久之前,浙江布政使司上報說金華縣令離奇身亡,疑似邪祟所為。若叔祖不以此事為忌諱,天仇倒可以嘗試代為奔走,籌謀補任此缺。”

賈奉雉洒然笑道:“我輩讀書人只須心地無私,自然諸邪難侵,又何須忌諱?”

傅天仇拊掌道:“既然如此,此事便包在天仇身上,叔祖且靜代佳音便是!”

在兩人舉杯互相敬酒之時,張干卻想起另一件事來。

因為前次合夥算計“懸鑒司”首座南山和尚的交情,這半年來他與焦螟、夏侯風雷、展鵬三大執事走了頗近,已經算是相熟的朋友。

不久前,夏侯風雷曾說終於查到當年辭官遠遊的燕赤霞似是在金華縣一代隱居。

他平生嗜劍如命又以劍入道成就地仙,而燕赤霞身負上古劍修傳承,一身劍術出神入化。一直以來,兩人都是互為劍道上的知己與對手。

自燕赤霞離開後,夏侯風雷匣中長劍寂寞已久。如今聽說燕赤霞的下落,他已經開始安排手邊的各項事務,準備儘快離京前往金華縣去尋找這老朋友。

得知此事後,張干便知《聊齋》中最負盛名的一段故事即將開幕,一度躊躇着是否要去湊這個熱鬧,畢竟他重新鑄煉的“無間刀”尚未試鋒,而識海中那柄殘破彎刃也已許久未曾進補。

此刻聽傅天仇說到金華縣令被邪祟所害之事,他立即便想到那個隱藏在“蘭若寺”的存在,同時暗忖此事若果真與之有關,那金華縣令之職便是個燙手山芋,傅天仇這一番好意反而害了他這位年輕的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