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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劉慈在食堂看見了醒來的板寸頭大爺。

她在打量大爺的同時,板寸頭大爺也在打量着她。在他醒來的大半天中,從胖廚娘口中,從女僕娜娜口中,從僱傭工人們口中,已經聽過對這位“慈小姐”的讚譽。

山莊中的所有人,將自己知道的所有溢美之詞,都堆砌到了劉慈身上。

她年輕,漂亮,強大,神秘,大方……最重要是,她人如其名,真的十分“善良”。

在這個興建中的莊園,他們對劉慈的信賴,幾乎快凌駕於大陸亘古存在的光明神之上。神的榮光不能照應到的陰暗角落,似乎被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女辦到了。

所有人都忘了,他們身處在哪裡。

雖然遠離城市,這裡依舊屬於埃姆斯特教區!這是整個大陸最混亂,最偏遠的,最貧瘠的教區!除了土生土長的牧民和來埃姆斯特魔法學院求學的魔法學生,只有犯了罪的流民,亡命天涯的傭兵,落魄避難的貴族,和強盜,殺人犯等等需要遠離繁華的人,才會來到埃姆斯特!

這位慈小姐屬於其中的哪一種呢?

老頭兒覺得自己會將問題弄明白。他不過是選擇留下來,在看見劉慈的第一眼,就有了新發現,那位莊園僱工們口中善良的小姐,她身上穿着的綠色短襖,是五階魔獸“碧荊狸”的皮毛呀,瞧瞧這打扮,他們口中善良的千金小姐,能輕易穿得上嗎?

老頭兒對劉慈的第一印象,並不好。

同理,劉慈對老頭兒的第一印象,也十分差。

別以為老得眼皮搭慫了,她就沒發現那一閃而過的銳利眼神。老而不渾濁的眼睛,這哪裡像一個失憶的老人家?

不管出於什麼理由,你可以選擇閉嘴不說,也好過滿嘴謊話。劉慈十分討厭別人欺騙她,特別是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話,簡直是在質疑她的智商。

見板寸頭白髮老頭兒一瞬間又恢復成了弱勢群體,扮可憐騙錢廚娘和女僕的同情。劉慈冷哼了一聲,眼不見心不煩離開了。

她沒有當然翻臉,不是她忍功了得,實在是這板寸頭白髮老頭,她看不透。看不透,而不是看出對方是普通人,這完全是兩種概念。不能翻臉,又打不過別人,劉慈能做的,就是無視那老頭兒。

板寸頭老大爺如劉慈所料,在山谷里暫時住了下來。

他看上去年紀得比老管家詹姆士都要大一輪,指望他幫忙什麼的,劉慈是想都沒想。板寸頭得到了和僱工家幾歲的小孩子一樣的待遇:吃了睡,醒了玩。

這老頭兒,沒兩天時間,就將八歲的小哈維童鞋哄得跟在他屁股後面爺爺長、爺爺短的叫,聽得劉慈牙疼,破孩子知道個啥,他親爺爺估計都沒這待遇。

因為他的板寸頭白髮簡直是其個人標誌特徵,劉慈在心裡就叫他“板老頭兒”,有這個不知深淺底細的板老頭兒在,劉慈已經連續三天晚上沒有打坐修鍊了,她懷疑咕咕鳥來的那晚,那若有似無的窺視感,和板老頭有關。

劉慈是恨不得將板老頭早點趕走,板老頭卻在劉慈的山莊里流連忘返。

山莊里有許多他活了許多年,走遍大陸各個角落,都沒見過的東西。首先就是劉慈這個主人,並非是大方那麼簡單。

天蒙蒙亮時,會有守夜的僱工敲響銅鐘,除了劉慈這個主人,山莊所有人都會在鐘聲中起床。

做飯的婦人們洗了臉,一頭鑽進廚房裡。廚房有兩個大鐵桶,每天做飯時灶台的餘熱會將鐵通中的水加熱,五十戶僱工,幾乎每家在早上時都能端一盆熱水洗臉。

埃姆斯特的冬季嚴寒無比,每年冬天都有許多流民挨不過低溫被凍死老頭兒是知道的。在埃姆斯特,沒有貴族封號的富商也能購買土地,他們僱傭來幹活的工人,和貴族名下的奴隸待遇比起來,不過只有一點差別:工人可以選擇在契約期滿後自由離開。

想要大冬天洗個熱水臉?這種待遇,大概只有大貴族的貼身侍者,以及有面子的管家才有吧,反正不是這些干體力活的僱工能享受的。

洗了臉,做會兒昨天分配好的活,大概八點左右,就到了早餐時間。

僱工們再到食堂里去,老頭兒在山莊呆了三天,早餐分明是這樣的:

第一天,麵包配玉米濃湯,湯擱在鐵鍋里,隨取隨喝,只要不浪費,並沒有限制。麵包是長條麵包,除了生病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兒都必須來食堂用餐。廚娘說,慈小姐說了,吃多少進肚子都行,隨手丟棄食物浪費就不行。

第二天,白面“饅頭”配甜玉米粥,還有裝在小陶碟子里的醬洋蔥。老頭兒吃過,洋蔥圈兒酸酸脆脆的,就着它能多吃大半個饅頭。饅頭也是用麵粉做的,和麵包不同,前者用烤,後者隔了水蒸熟的,很鬆軟,和他以前吃過的油膩堅硬的麵餅都不同。

第三天,麵粉炸的“油條”,黃豆磨成的豆漿,小蔥餅。就着滾熱的奶白豆漿,咬一口油條,那瞬間的滿足感,激起了老頭兒消失多年的口腹之慾。他要是僱工,每天就為了這樣的早餐,也是捨不得走的。

吃過了早餐,沒在食堂幹活的婦女們開始洗衣服,而僱工們則在哈維的帶領下去窯場上工。冬天地面都被凍成了硬土,這個興建中的莊園暫時沒有耕種的活,僱工們現在燒磚,燒陶,除了在為以後的建設打基礎,還包括了隔壁莊園的訂單。

那裡和山谷相隔十幾里,也有人買了塊地,主人和劉慈還十分要好。

男女都有活干,像小哈維這樣的小不點,就會被劉慈的女僕娜娜集中起來。

有時教他們認識,有時是上算術課。

老頭兒不知道劉慈準備幹什麼,他就沒見過哪個大貴族家的奴隸需要認字算術的。僱工們簽的是做工契約,又不是劉慈名下的奴隸,她還叫人教他們識字,不怕契約期滿了,這些人轉投他主嗎?要知道當一個有了知識,他能選擇的工作,就不僅限於重體力勞動了。

老頭兒隨即自己就搖頭。

這樣走遍埃姆斯特都找不到的好條件下,劉慈還給僱工們開工資。

一個月5個銀幣是最基本的,像哈維那樣,有一技之長的,只要能為莊園提供幫助,工資還會翻倍。

以老頭兒的眼光來看,他們只要在莊園幹上兩個月,大概心中再也升不起要離開的想法。

劉慈用另一種方法,和奴隸身份限制人身自由完全不同的方法,將這些人牢牢捆綁在莊園里,捆綁在她身邊。

能吃飽,能穿暖,有遮風避雨的居所,有人關心你精神,教你識字,開闊你的視野……這樣的條件下,僱工們只需要付出勞動和忠誠。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在山莊呆了三天,老頭兒不得不承認,不管以後其他人怎麼看待劉慈,在莊園的下人眼中,這個“慈小姐”果然能值得起所有讚譽之詞。

他所見到的表面,劉慈簡直比他這輩子見過的所有貴族小姐,還要品德善良。

人如其名,她是位善良的小姐。看她舉手投足間的風姿,沒有人會將她當成平民,那是貴族世間,經過時間沉澱才能熏陶出的氣派。

會是落魄貴族嗎?

老頭兒搖頭,劉慈眼中的鋒芒,時常會在她眼波流轉時一閃而過。

落魄的貴族通常會有抱怨,會有暮氣,劉慈是恍若埃姆斯特八點時的朝陽,在一點點往天空攀升,以他蒼老的雙目看來,終有一日會升到正空,將身上的光芒照耀大陸更廣更大的土地上。

落魄的貴族,也不會懂得農事。起碼他沒見過有人這樣種菜,有了這些技術,木系魔法師,某方面的優勢就不見了。

不過三、四天,玻璃大棚中灑下的菜種在發芽後,已經開始抽葉子。

溫暖的室內,有營養的土,讓菠菜長出了水靈靈的嫩綠葉子。再有一周,菠菜和小白菜應該都能採收了。

聽說這批蔬菜是“慈小姐”用來解決自己的經濟危機的,還有培育在暖棚中的葡萄藤。老頭兒了解的越多,對劉慈的存在就越迷惑。

——她是誰?

——她來埃姆斯特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