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飛和周不器去的是最早的。

網絡中心裡，有幾個維修工人正在那邊抽煙吹逼，身着統一的制服衫。

不過，這次校園網故障不是施工問題，而是技術問題，這幾個維修工人處理不了。

“小郭，你來了？”

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人站起來，笑着跟郭鵬飛擺手。

“劉哥，查出來了嗎？哪邊的問題？”郭鵬飛顯然跟他認識，然後就跟周不器低聲介紹，“這是施工隊的劉隊長，光纖就他們鋪的。”

“不是我們的問題。”

劉隊把手中的煙頭隨意的往地上一扔，用腳狠狠的一踩。

周不器就暗暗皺眉。

這工作風格可真夠野，這裡是IP端的監控室啊，是實驗室級別。

郭鵬飛去檢查路由器了。

周不器不懂技術，則嘻嘻哈哈跟這些維修工人打屁，講了兩個葷段子，沒一會兒就打成一片。有人給他遞煙，他遲疑了幾下，還是拒絕了。

前世他習慣抽煙，這世的他還沒染上煙癮。未來有大把的美好時光等着享受呢，沒必要為了一時爽快影響了健康。

等差不多聊熟了，周不器就露出了獠牙，開始推銷電話卡。

英雄每多屠狗輩。

這幾位維修師傅從照片中看到山區孩子的可憐樣子時，都有些動容，長吁短嘆。聽說周不器和營業廳合作會捐贈善款時，又都紛紛叫好。聽說這種校園卡的優惠力度極大，100元的面額足足有25元話費的額外贈送時，又都心動。

然後，六位維修師傅一口氣就買了20多張。

要不是身上現金有限，他們可能還會買的更多。

郭鵬飛蹲在那邊檢查路由器，同時耳朵豎起，聽着周不器和這些社會人毫無隔閡的聊天，一陣陣的心驚，愈發覺得這小子有前途。

見他隨隨便便又賣出20多張卡，又忍不住哭笑不得。

真是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啊。

“怎麼樣？查出來是什麼故障了嗎？”

賣完卡，周不器就笑嘿嘿的走了過去。

郭鵬飛道：“前天我來過一次，當時放流量跑的時候，一切都沒問題。結果昨天就斷了，我認為是光口down了，就告訴你工作人員重啟下，果然好了。沒想到，今天又斷了……”

周不器一時頭大，“少跟我說這些，我又不懂技術，問的是結果。”

郭鵬飛鄙視的看他一眼，“我推測，應該是DDN和中心交換機這邊的光功率不匹配。不過這只是推測，需要把數據拷出來，跟那邊的參數比照。”

周不器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簡單的計算機知識他明白，這就不懂了。

沒一會兒，來了四個大牛。

一個是博士後，三個是在讀博士。

其他人都靠後，只有郭鵬飛過去跟他們介紹了情況。

沒一會兒，一位李姓博士就斷言：“應該沒錯，是光功率的問題，我這邊有數據，對照下。”

然後，拿出筆記本電腦，連接，一頓操作。

查探下來，還真是！

那端用的長征科技的光通信，功率比較大，但也沒大太多，所以啟動的時候能夠運行。不過運行時間長了，負荷大了，就把路由器光口搞死了。

問題找到了，該怎麼解決？

博士後和博士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郭鵬飛也乖乖的退到了一邊。

“你怎麼不去討論啊？”周不器推他一把。

郭鵬飛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是神啊？我只是一個大二學生好不好？他們說的什麼光傳輸的理論，我根本聽不懂。”

周不器就笑笑，“你不懂，我也不懂，看來咱倆的水平差不多。”

郭鵬飛不想跟這個無恥的傢伙說話。

五分鐘後，討論結果出來了。

李博士說道：“需要跟學校里申請一筆經費，購買一台光衰減器，在這端把傳輸過來的信號強度降下來就好了。”

“光衰減器？國內沒有吧？”

“嗯，需要進口。”

“多少錢啊？”

“不貴，5000美金吧。”

王博士後想了一下，說道。

周不器和郭鵬飛就對視一眼，“嗬”了一聲。

不愧是博士後，口氣可真大！

5000美金，這可是外匯啊，申請難度得多大？

可是不申請購買，這學期的校園網就要頻出故障，那就麻煩了。關鍵是就算經費申請成功了，訂購成功了，從國外運回來，前前後後也得半個月。

學校都已經開學了！

很多課程是需要網絡服務的。

這時，維修隊的劉隊長走了過來，點上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問：“那啥，我就是個大老粗，初中沒畢業，不懂啥高深理論，我聽說是這兩邊的功率不匹配？”

博士後、博士們都閉口不答。

周不器則沒什麼身份歧視，笑道：“是，差不多就這意思，咱們這邊的功率小了，傳進來的功率稍微大了一點，時間長了就扛不住。”

“那還不簡單？”

劉隊嘿笑了一聲，露出了一嘴大黃牙。

“簡單？”

幾個高材生都嗤笑一聲，面露嘲弄。

郭鵬飛也皺皺眉，感覺劉隊口氣太大了，跟周不器似的。

王博士後帶着三個博士，都查驗了這麼久，你個維修工，懂光學原理和網絡數據傳輸協議嗎？

真要那麼簡單，還需要斥巨資買光衰減器嗎？

周不器則表情不同，看了他一眼，笑着問：“劉哥，你能搞定？”

劉隊長大咧咧的一笑，“試試唄？”

“那就試試吧。”周不器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許動！”王博士後覺得受辱，喊了一聲，臉色陰沉，“這都是高科技產品，動壞了怎麼辦？還有，這裡是網絡中心，是實驗基地，不能吸煙！”

劉隊長愣了一下，打了個哈哈，“我就隨便說說，呵呵，那就不試了，不試了。”

說完不停的的揮手，一點也不惱。

周不器則不高興了，一把拉住了他，“劉哥，你還是出手吧，說不定就修好了呢？還能給國家省下5000美元的外匯儲備。”

王博士後覺得受到了冒犯，不悅道：“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

周不器瞥他一眼，懶得回應。

什麼是博士後？

就是博士畢業後，還沒有工作，繼續留在學校跟導師參與項目的一個特殊職位。

要知道，這可是2004年啊！

國家各行各業急需高端科技人才，像科大這樣的頂級學府出去的通信行業博士，都是一方帶頭人的角色。

如果真有能力，有必要留在學校急需給導師打下手嗎？

早就出去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郭鵬飛不想鬧大，就打着圓場道：“王師兄，要不……要不就讓劉隊試試好了，他都從業十幾年了，理論上可能不行，操作這塊還是挺厲害的。”

王博士後就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郭鵬飛的面子很大，他的導師、長江學者、博導、副院長李正明就說過，這小子的未來不可限量。

在周不器和郭鵬飛的助推之下，劉隊長還是出手了。

他似乎根本就沒處理過什麼高精尖的設備，歪着頭、叼着煙，一隻眼睛眯着，揣了幾下光纖線，然後回頭道：“老牛，記號筆呢？”

老牛過來看了一眼，憨憨的道：“用鉛筆吧，這個妥。”

劉隊長接過鉛筆，把光圈在鉛筆上繞了幾圈，然後一伸手，老牛師傅就把黑色膠布遞上去了。劉隊長用黑膠布很隨意的纏了幾下，整套動作沒有一點精準測算和高精尖的技術含量。

完全靠猜！

或者說，完全是經驗。

“這下試試吧。”

劉隊長把鉛筆往牆根處固定住，然後就一揮手，“計算機那東西，我搞不懂。”

此時的網絡中心裡，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到。

博士後、博士，包括郭鵬飛和周不器，都兩眼冒光。

劉隊長的處置方法，連周不器都能看懂。

這是最簡單的初中物理就學過的啊，是變壓器原理啊！

靠譜！

郭鵬飛迫不及待的去操作筆記本電腦，對比參數，測試光功率……一切正常，搞定了！

“劉隊長，你可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這下不用採購光衰減器了。”

郭鵬飛很興奮，回頭一看，卻發現王博士後和三位博士，臉色都很難看。

周不器嘴角一勾，又開始賣卡，“幾位學長，我這裡有一批校園卡，優惠力度極大……”

“不要！”

話未說完，就被王博士後打斷了。

周不器又道：“我們和電信取得了聯繫，所籌資金會捐給貧苦山區的孩子們，買卡就等於獻愛心……”

“沒興趣！”

王博士後又直接打斷了他，臉色陰沉，大手一揮，“我們走！”

然後，幾個高材生直接離開了。

郭鵬飛獃獃的看着他們的背影，臉上掛滿了失望。

維修隊也收拾東西離開了。

周不器拍拍他的肩膀，“這次的事，你看懂了嗎？”

郭鵬飛有些沮喪，“王學長的技術可高了，我一度特崇拜他，沒想到……沒想到他們都沒法解決的技術難題，卻被一個維修師傅解決了。”

周不器道：“理論的高深，不能等同於能力的高低。事實上，你看全世界的商業大鱷，沒幾個是高學歷的。博士、博士後，少有創業成功的，知道為什麼嗎？”

“要走出象牙塔。”郭鵬飛眯起眼睛，感嘆了一聲。

“是這裡。”

周不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思維方式要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