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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隻粗糙又布滿老繭的大手,狠狠的拍在了真皮沙發上。

那裡,放着一張錄取通知書。

通知書上有兩行醒目的大字:“周不器同學,通過全國普通高等學校入學考試,你已被燕京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工商管理專業錄取,請於2004年8月29日至8月30日之間到學校報道。”

燕京科技大絕對算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頂尖學府了,卻引來了東北春城萬潮集團的周家上下的強烈不滿。

坐在書房沙發上大怒發作之人,正是周不器的爺爺,萬潮集團董事長、周家家主周廣山。

圍着周廣山的是四個男人。

大兒子周建國,以及他的兒子周不比。

二兒子周建軍,以及他的兒子周不器。

周廣山六十多歲了,是個老派的老頑固,嚴禁女人參與家族會議,認為女人會帶來霉運。他指着周不器,怒吼道:“這些年對你的教導都白費了!”

一聲怒喝,周建軍的臉都嚇白了,哆哆嗦嗦的站在兒子旁邊,恨不能把兒子直接打死。不過在老爺子面前,他連一根小手指都不敢亂動。

周不器則不同,腰板挺的筆直,微微低頭,臉色不見愧色,神色平常,眼角流露着掩飾不住的堅定。

對他來說,這是必須要闖的一關、必須要走的一步。

這是重生兩個月以來,所能找出的跳出這個牢籠般的封建式家族的唯一方法!

沒錯,他是個富二代。

萬潮集團資產接近兩個億,是春城知名的民營企業。爺爺周廣山又極具手段,多年經營、廣積人脈,讓他在東北各界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不過,周不器卻知道,萬潮集團現在的繁花似錦,只是烈火烹油,上演着最後的輝煌。

萬潮集團經營的是外貿行業,主要是從山裡收購些松茸、木耳、松子、蘑菇之類的野貨,向韓日和歐美出口。因為收購價格壓的很低,外國人開價夠高,以及出口退稅政策的補貼,毛利率超過80%,大賺特賺。

可輝煌是短暫的,隨着周廣山相交甚好的老領導調離,他沒了最大靠山。再加上國家加入世貿後外貿產業越來越興,競爭者越來越多,萬潮集團每況愈下。

周廣山年輕時受過重傷,腎臟被打壞了,身體一直不好。公司效益的急劇下滑,加速了他的死亡。

他有兩個兒子,周建國和周建軍。周建軍很無能,四十多歲了還吃喝玩樂、遊手好閒。萬潮集團的大權,自然落在了大兒子周建國頭上。

周建國是個狠人,打算獨掌萬潮集團,把周建軍一家趕出去。

這樣的家族裡,沒什麼兄弟親情,更何況由於時代的原因,兄弟二人十幾歲了才第一次見面,哪有什麼親情可言?

就這樣,周建國一點點的蠶食周建軍在集團中的股份,就在即將把周建軍徹底清除時,卻發生了意外。

因為萬潮集團的外貿生意每況愈下,周建國掌權後改變了集團的運營方向,瞄準了正熱的房地產市場,利用老爺子留下來的人脈遺產,以較低的價格拍下了一塊土地,打算建立一棟貿易大樓。前後累計貸款超過一個億。

結果監管不力,施工過程中發生了火災,燒毀了大量財物,還燒死了兩個建築工人,震驚全省!

巨大的負面口碑和經濟損失,讓老爺子留下的那點人脈都指不上了,萬潮集團陷入破產。

這個時候,周建國想到了自己的親弟弟周建軍。

糊裡糊塗的一紙合同簽下來,周建軍成了萬潮集團的法人,成了唯一的股東。

破產清算,周建軍背了1億外債。

當銀行、法院和公安機關找上門來那一刻,周建軍才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最後的結果,周建軍跳樓自殺。

可以說,上一世的周建軍一家下場很慘,慘到周不器的母親婁芳菲要跑回娘家擺地攤,才能維持生計。

好在周不器還算爭氣,隨着年齡的增大,在社會上磨練多了,摸索出了一點經商的門道,漸漸的有了自己的事業。不過那個時候他的母親婁芳菲已經肝癌晚期。

母親的葬禮上,悲痛的周不器無休止的海飲,可酒精也難以麻醉他一生坎坷的痛苦。

直到醉死,直到重生。

周不器重生了,他絕不會讓上一世的家族悲劇再度發生。

這兩個月來,他努力學習,參加高考。

然後,他沒有遵從家裡人的意志報考本地的大學,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首都。

前世,他讀的是吉大,畢業後回家“接班”,結果……當然,重活一世,即便周不器再讀一次吉大,他也有信心能扭轉萬潮集團的未來。

可又能怎樣呢?

這輩子就坐鎮東北了嗎?

投資不出山海關啊!

萬潮集團在春城有點名氣,放在全國,那就屁都不是,山貨的外貿生意更是毫無前途。

而且,周家是個封建大家長式的家族,家主周廣山管着一切,他的話就是周家的聖旨。而他又思想僵化、性格頑固、剛愎自用,一味的寵信、培養大兒子周建國。

想要改變這樣一個老頑固,那真是難上加難。

有這樣的時間、精力,周不器早就在外面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了,盤子不知道比萬潮集團大多少倍。

藉著上學的名義進京,是他逃離這個牢籠一般的家族的最佳選擇!

至於萬潮集團……周不器不稀罕!

周建國很滿意周建軍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可周不器的平淡冷靜,卻讓他不太高興。

老爺子發火,你小子一點認錯態度都沒有,幹什麼?想造反?

不過,他是接班人,在老爺子面前,總要表現出長輩的關切之意,就一臉痛惜,恨鐵不成鋼的說:“不器啊,大伯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家族!家族!家族最重要!你從小成績就好,不像你大哥那樣,高考才70來分……”

“爸,你說這個幹啥?”周不比一下就不高興了,“我分數是低,但我不是白眼狼,我吃家裡的喝家裡的,肯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我上大學時候不就出來幫爺爺管理公司嗎?”

周廣山臉色稍霽,“不比做的不錯。”

周不比頓時大喜,眼睛有意無意的瞟了周不器一眼,嘴角邊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不屑和嘲弄。

學習好有個屁用?

在老爺子面前,你算哪根蔥?

燕京科技大學?

笑死個人!

萬潮集團里的大學生員工還少嗎?清華北大的也有呢,不也一樣要乖乖打工?有個好出身都不知道好好利用,還考什麼科大?學習學的腦子傻掉了吧?

呆瓜一個!

周建國也為自己的兒子感到自豪,尤其跟周不器對比起來,那就太優秀了,心中欣慰,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厲喝一聲:“滾一邊去,有你說話的份嗎?”

周不比馬上乖乖的溜到一邊站着去了。

周廣山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一年中至少有三個月要住在醫院裡,也有點老糊塗了,就覺得周不比的恭順模樣很有家教、很有德行。

至於周不器……大概是隨根兒了,跟他那個熊包老爸周建軍一樣,沒什麼出息了。

不過,到底是親孫子,周廣山也不忍就這麼放棄。

長嘆了口氣,周廣山擺了擺手,說道:“算了,報考就報考了。我這張老臉還有點用,在省里能說上話,回頭你直接去吉大報道吧,反正你也過了吉大的分數線。”

周建國心頭微沉。

對他來說,周不器肯定是滾的越遠越好。要是周不器真讀了吉大,有周家的扶持,說不定還真讓他玩出花來。

畢竟,周不比大學念的只是春城工程學院。

不過,周建國的表面功夫玩的極好,笑眯眯的說:“老爺子願意出面,那肯定沒問題。不器去吉大挺好,咱老周家也能出個重點大學生了,在各個場合提起來,臉上也有面兒。”

這個時候,周不器多麼希望自己的父親能站出來說一句話啊!

周家的規矩森嚴,沒有大人的允許,小孩是不能亂說話的。

不過,看看周建軍那副唯唯諾諾的熊包樣,別說開口了,大概屁都不敢放一個,根本指望不上。

沒辦法,周不器只能奔赴第一線,直面炮火了,大聲道:“爺爺,我不讀吉大!”

“嗯?”

周廣山先是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這是被反駁了?

在周家,竟然有人敢反駁自己?

這是作死啊!

隨即,他那雙渾濁又飽經風霜的眼睛猛地一瞪,不怒自威:“你說什麼?”

周不器深吸了一口氣,道:“爺爺,我不讀吉大,我要去讀科技大。”

“你……”

周廣山伸手指着周不器,對這個孽孫似乎要趕盡殺絕,怒吼了一聲:“周建軍!”

“啊?”

周建軍茫然的抬頭,有些錯愕,“爹,你叫我?”

周廣山差點沒氣死,直接把手邊的老頭樂扔了過去,砸在了周建軍腦袋上,厲聲道:“又在想哪個野女人呢?看看你生的好兒子!”

周建軍額頭火辣辣的疼,卻不敢叫慘,小心的抬眼飛快的瞟了一眼老爺子,又趕快低下了,嘟囔道:“我……我……我當年就說過,別叫不器,別叫不器,這不就是越長越不成器嗎?怎麼樣?應驗了吧?”

周不器直接捂臉。

別人是坑爹,你這是坑兒子啊!

老爺子給了你說話的機會,你可倒好,不幫忙圓場也就罷了,還火上澆油。你不知道“周不比”、“周不器”這倆名字都是老爺子起的?

算了算了,靠人不如靠己。

還是我自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