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被困在衣櫃里，看着柜上布着的結界，無能為力的一拳砸在結界上，原來被困在結界中是這種感覺。

那幻作她模樣的老闆娘光着身子貼上洛寒的時候她就炸毛了，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還好洛寒細緻入微，發現小小的破綻，導致老闆娘從背後偷襲失敗。

洛寒閃躲血色藤蔓的同時拿劍斬斷着，但藤蔓似乎無窮盡，陸續從“清揚”身下長出再向洛寒襲來。

洛寒藉助魂魄之力原地起跳朝“清揚”刺去，血色藤蔓瞬間在她面前形成護盾，洛寒一劍刺在護盾上。

但他沒有停止行動，握劍的手借力向上起跳，一腳踏在玄冰劍上，再次騰空而起，憑藉魂魄之力的加速，霎那間洛寒已經掐住了“清揚”的脖頸。

“清揚”立即從猙獰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而洛寒並沒有憐香惜玉，只加重了掐着她脖子的力度：“人在哪兒？”

“清揚”被掐的快要窒息，幻術也褪了去，老闆娘血紅的眼妝和唇妝似吃血喝肉的怨靈，原本熱鬧的客棧也化為虛有，變成一個冰洞，四周都是錯落生長的冰柱，冰柱的根部都呈血色。

“別殺我，我就放了她。”老闆娘艱難的開口。

“現在不是你談條件的時候。”洛寒再次將掐着她脖子的力度加重幾分，肌肉和骨骼的擠壓聲都能聽見。

原被血色藤蔓包裹住的清揚被藤蔓形成的平台送至洛寒跟前。

“姑娘可還安好？”洛寒自認為生性涼薄，救她只不過出於多個幫手完成任務，這句脫口而出的關心，令他覺得自己話多了。

“我沒事……”清揚剛開口，突然感覺腳下一空，本包裹着她的血色藤蔓和平台全部散去，導致她整個人從高空猝不及防的落下。

洛寒見狀立即鬆開了老闆娘，在活動的血色藤蔓上連跳幾下，借力去接住清揚。

清揚此時也已經燃起魂魄之力，即使摔在地上也無大礙，但她墜落之際看見洛寒直直奔向她，緊張的神情，向她伸出了手。

是他。是他！

清揚原本黯淡焦躁的世界在此刻又明亮了起來，咧出一個大大的笑，伸手握住洛寒。

“無論多少次走散。”

清揚手上微微用力，兩個人的距離拉近，洛寒又看到了女子眼中的光。

“緣起，便生生不滅。”

“洛寒。”清揚笑吟吟的看着洛寒，爾後直接抱住了他，洛寒微微愣住，並沒有制止她抱住自己。

為什麼他感覺方才她的神情似曾相識。為什麼自己的心跳會加速。為什麼他並不排斥被她這樣抱着。

兩個人就這樣在空中下墜着。

一陣勁風吹起清揚的劉海，清揚猛然睜眼，只見數只血色藤蔓朝空中下墜的兩人襲來。

不好！

清揚猛然將魂魄之力全開，翻身與洛寒換了位置，一腳將洛寒踹開。

無法施展靈力，空中也無法借力，清揚來不及思考其他，只知道不能也不想再讓洛寒受傷。

洛寒被猝不及防的踹開，眼睜睜的看着數根血色藤蔓貫穿清揚的身體。

“姑娘！”洛寒驚呼。

清揚則張了張嘴，疼痛襲遍全身，令她發不了聲，只無聲的說了句，清揚。

她說她叫清揚，不叫姑娘。

清揚的鮮血滴落在洛寒的臉上和嘴唇上，溫熱的觸感和苦澀的口感。

洛寒腦中忽然閃過許多畫面，微風吹起層層草浪的神域，紅着的臉、鮮艷的唇；血腥瀰漫冥淵谷的夜晚，冰幻的獅子、金色的結界；大鯨盪起夢幻泡沫的午後，低垂的鬢髮、風拂的長裙。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洛寒的腦中似要爆炸，強烈的疼痛令他無比難受，甚至難以站起身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闆娘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你竟願意為了他而死？”

老闆娘瘋狂的笑聲回蕩在冰洞內，顯得魔性又瘮人。

“你……好吵。”清揚忍痛將自己從血色藤蔓中拔出來，眼睛隱隱發紅，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周遭魂魄之力熊熊燃起，“我讓你笑！”

清揚猛然向藤蔓老闆娘發起攻擊，藤蔓妖怪顯然對於還未失去戰鬥力的清揚感到非常詫異，連連躲避清揚的猛烈攻擊，但清揚速度非常快，藤蔓妖怪躲閃不及，清揚拳拳到肉的打在她臉上。

畢竟，那日，清揚再次激情魂魄之力與騰蛇戰鬥的時候，也是這樣打騰蛇的，騰蛇都能挂彩，藤蔓妖怪應該萬幸清揚受了傷，不然可能會直接被打死。

“魂魄之力，享受戰鬥，燃至生命的最後一刻，妖魂不滅，生命不息。”騰蛇在將兩人打倒時所說的。

清揚似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越是接近威脅生命的邊緣，越是能發揮妖魂的力量，只要渴望着戰鬥，魂魄之力只會越燃越強。

藤蔓妖怪被打倒在地有些支撐不起時，清揚閃至跟前，舉着拳正欲繼續，藤蔓妖怪連連求饒。

“饒……饒命。”藤蔓妖怪收了所有的藤蔓，連連後退。

清揚的血一滴滴的灑落在地上，藤蔓妖怪看着她胸前的窟窿，這女人瘋狂的令她害怕。

清揚半跪在地，一把捏起她的臉，喘着粗氣問道：“你是誰？為何在此設局害人？”

“我……我是這雪山的原住民，我在等人。”藤蔓妖怪說話時眉眼間竟染着一抹悲傷。

“我問你為什麼害人？”清揚捏着她的臉晃了晃，爾後鬆開，吃力的坐了下來，打也打累了，估計藤蔓妖怪此刻也沒了力氣。

“我本身這天山的一朵雪蓮，久了便得了心智幻化為人形，一直在這雪山之巔住着，幫助來雪山的生靈取雪蓮，他們都說能治病，能救命……”

清揚點點頭，那是好事啊，“然後呢。”

藤蔓妖怪嘆了口氣，“直到有一天，他來了雪山。”

“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子，他第一次來雪山的時候，帶着意氣風發的笑容，說是他的坐騎受傷了，需要尋到天山雪蓮為其醫治，我幫助了他，與他相談甚歡，他的朝氣蓬勃、積極熱血感染着我，讓我感覺枯燥白茫茫的生活有了色彩。”藤蔓妖怪笑笑，陷入回憶中，“第二次我見到他，他渾身是血，奄奄一息……我用我的精血救了他，一直照顧他到康復，他說他的部落正在被討伐，他必須回去，待他統一了這六界便來尋我……”

“咳咳……”清揚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窟窿，血流不止，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依稀間看見洛寒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走來。

藤蔓妖怪的血色藤蔓再次緩緩伸出朝着清揚捲去，洛寒強忍着頭痛，將血色藤蔓從清揚身上拉起。

“你竟還賊心不死？”洛寒憤怒的看着藤蔓妖怪。

“她本來就要死了，把殘留的魂魄給我吧，讓我把命續下去。”藤蔓妖怪說到這裡，有些魔怔和癲狂，“我不知用精血救人會失去永生的能力，我救了那人，他至今還沒回來，我……我必須等到他，等他來接我！”

“部落這個時代已經滅亡了，他若要來，早就來了。”洛寒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藤蔓妖怪的泡沫幻影。

“你……你……你胡說！”藤蔓妖怪突然支愣起身體，“哈……哈哈哈哈，他肯定是覺得報復還沒實現，所以沒有臉面來接我。肯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洛寒還欲開口，清揚扯了扯他的衣袖，搖搖頭，制止了洛寒。

“他沒來一定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清揚艱難的開口，嘴角再次滲出血。

“哦？”藤蔓妖怪把臉湊近了過來，“你真的也這麼認為？”

清揚對上藤蔓妖怪的眼睛，眼神明亮透徹：“對，我這麼認為。”

藤蔓妖怪的眼淚立刻掉下，啜泣着道：“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自己容貌衰老，垂垂老矣。”

說罷，藤蔓妖怪變回了一身白衣的樣子，但不同的是，她一頭枯燥的白髮，佝僂着身子，皺紋縱橫，一位垂暮的老者模樣。

“等到大戰結束，等到他身鄖的消息，等到世間只剩下白色……”老者說到這裡，渾身開始顫抖，“我知道他已經死了，我在這裡開了客棧，聽着來往生靈口中關於他的傳說。”

“我無法接受他的死亡，我依然相信他會回來接我。”

老者落寞的背影，令清揚心頭一酸，眼淚也滑落下來，她太理解藤蔓妖怪了。

在她等待洛寒的那些日子裡，在她擔心洛寒傷勢的時間裡，在她看見洛寒完好無損卻不與她相認的時刻，她也經歷了那些堅信、困惑、失望。

“執念便這樣在心中生根，所以我用生靈的魂魄續命。”

“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沒有拿精血去救他會後悔，還是如今這樣更後悔。”藤蔓妖怪慢騰騰的走過來，蹲下身擦了擦清揚臉上的淚。

“你為何會奮不顧身的去救他？我的藤蔓在進入你身體的那一刻，我看見了你的過往，他忘記了你們的過去，他要娶其他女子，他背叛了你。”

清揚搖搖頭，笑着道：“我也為他忘記我，又有了未婚妻而生氣，而焦慮，而暴躁，可當我再眼睜睜的看着他即將受傷，幾乎是沒有思考就行動了。”

清揚看了看扶着他的洛寒，視線已經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見洛寒的輪廓：“他也曾護在我的身前，也還是會奮不顧身的來救我。”

“如果再次重來，我相信你還是會奮不顧身的救他……”清揚說完便感覺身體變得輕盈，渾身再也沒得力氣，身邊那人似乎正在不停的喚她的名字。

“清揚。”他叫名字了，那是他為她取的名字。

洛寒，看見你飛身伸手救我，看見你依然緊張我的神情，好像之前你不認識我是一場夢，我好開心。只是，我此刻的樣子肯定不好看；只是，我沒有力氣擁抱你了；只是，我還不願與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