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在城外尋了一個飯館吃了點東西，又在旁邊找了個旅店歇下。

他在海寧軍港碼頭乾的可是裝卸力工，屬於是重體力活兒，每天從早干到晚，累的骨頭架子都要散了，再加上一直擔心爺爺蕭辰他們的安危，晚上也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這會兒心放下來，才感覺到渾身疲累不堪，躺下就睡，直睡了兩天兩夜才緩過勁兒來。

若非他睡的香甜，鼾聲如雷，店家都會以為他死在這兒了……

起來吃了點東西，感覺精氣神都恢復了不少，出來到集市裡溜達，買了一頭走騾代步，又找了一家成衣店買了一雙鞋子，他現在腳上穿的這雙已經破爛不堪，都快要露腳趾頭了。

店家見他穿着雖然普通，但懷裡卻揣着鼓鼓的銀子，便即建議他再買一身新衣服，否則爺你都換上這麼新的鞋子，跟這麼破舊的衣裳卻也不搭，說句不好聽的話，都配不上門口那頭大青口的騾子。

瘋子對此倒也都無所謂，聽店家這麼說，便也欣然允諾。

反正一總也不過十幾兩銀子而已，對於腰纏千金的他來說，都是洗洗碎毛毛雨。

他平時很少花銀子，這會兒被店家老闆夥計們眾星捧月一般的恭維伺候着，感覺你還別說，就也蠻好的。

沏的是當年的岷州新茶，擺的是龍鳳齋的精緻點心……味道好極了。

因為需要根據他的身材來給他配衣裳，所以還得給他寬衣入內丈量一下腰圍肩寬什麼的。

瘋子將肩上扛着的包裹解下來，隨手放在桌上，鏗然有聲，茶水都為之震蕩，可見其沉甸甸。

他出門也沒有帶什麼行李衣物，所以包裹里裝着的，全都是金銀。

老闆和夥計們面面相覷，都為之咂舌，心說果然人不可貌相，這漢子看起來像是個干粗活兒的力把兒，卻不料身上竟然帶着這麼多金銀……

“這位大哥是做生意的？”旁邊一個生着滿臉絡腮鬍子的瘦小漢子跟他搭訕，這人也是來買衣服的顧客。

“嗯嗯。”瘋子不咋喜歡跟人聊天，嗯嗯兩聲已經很給面子了其實，主要是他在燕雲郡這些年，脾氣已經改了很多，若是從前，人家跟他說話，他都是不搭理的。

“呵呵，大哥這生意應該是大賺特賺了哪。”那漢子笑着一指桌上包裹，“我瞧這得有千八兩銀子吧？”

“呵呵。”瘋子也笑了笑。

“小弟初來京城，也帶了些本錢，想要做點生意，若大哥有什麼好買賣，就提攜一下小弟也好。”那漢子道。

“不好。”瘋子搖了搖頭，可能覺得自己說話太過生硬，跟着又解釋了一句，“我也不是做生意的。”

“哦，那你肚子一人，幹嘛隨身帶着這麼多的銀子啊？”那漢子卻十分健談，也似乎沒有瞧出人家瘋子不想跟他聊天，還一個勁兒的替他操心，“現在路上可也不大太平，若是遇到什麼強盜劫匪，可不是大大的糟糕？”

“不怕。”瘋子說。

“你不怕強盜啊？”那漢子道，“那你一定會什麼把式吧？我瞧你生的見狀，是不是做保鏢給人家稍銀子的？可我瞧你好像是騎着騾子來的呀，做保鏢不得騎馬嗎？還有你也沒帶什麼武器弓箭的怎麼跟人打架？”

“這位爺也是喜歡開玩笑。”老闆笑道，“這裡是天子腳下皇城根兒，哪能有什麼強盜劫匪呀？”

“那可也都是保不齊的。”那漢子也笑了，“總之出門在外，小心是沒有過逾。”

夥計根據瘋子的身材，很快給他選了一套衣裳換上，正所謂人靠衣裳馬靠鞍，瘋子從上到下煥然一新之後，這人明顯的就精神了許多。

被夥計拉着照了一下鏡子，倒將自己給嚇了一跳。

就連那個漢子瞧了都嘖嘖讚歎，這大哥原來生的還挺威武，打扮起來蠻像個大爺的。

那漢子也是來買衣服的，但卻沒讓夥計給他量身材，而是自己親自挑選，選的卻是一身青色短衣長褲，一雙輕底兒千層靴子。

衣裳短小也就罷了，畢竟他身材在這兒擺着呢，但靴子的碼也是極小，看起來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真是奇怪他一個大男人穿着就不擠腳？

兩人各自付了銀子，一起出來，那漢子卻又湊過來問道，“大哥你要往哪裡去呀？是要進城嗎？”

“呃……”瘋子一時茫然，他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之所以來到城外，心裡其實是想要去見爺爺，但一想到見了爺爺後，他一定會舊事重提，逼着自己去跟那個什麼雲家的女孩子相親就又心煩起來。

爺爺脾氣不好，他的脾氣也犟，搞不好又要吵起來，那還不如不見呢。

可是來都來了，若是不見爺爺一面，心裡總是放心不下，他老人家年紀這麼大了，不在家裡享清福，卻跑到鳳陽城外的什麼煙火局當差，多半也是為了自己的事兒……心裡卻又過意不起。

因此上猶豫不決，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見爺爺？

“你這個人戒心真重。”那漢子有點不高興，“咱們都是出門在外的人，大家萍水相逢，我也只是想要跟你結個伴兒而已，又沒有什麼惡意，你去哪兒還用得着瞞我嗎？”

“不是。”瘋子搖搖頭，想說自己其實是無處可去，但說出來只怕這位也不會相信，那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不是就好。”那漢子回嗔作喜，“前面有一家麵館，面做的極好，不如咱們一起在那兒打個尖兒再上路如何？”

“呃……”瘋子出來溜達了一上午，肚裡的食兒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此刻正感覺肚子餓想要吃點東西，他是山左人，又特別喜歡吃面，舌底生津，咽了一口口水。

“瞧你年紀還比我大些，小弟我還是應該讓讓你的。”那漢子道。

“讓我什麼？”瘋子奇道。

“讓你結賬。”那漢子笑道。

那漢子既然這麼說，瘋子倒也不好拒絕，否則倒好像是自己多小氣似的，便即點點頭答應了。

他的青口騾子十分高大，那漢子騎乘的毛驢卻十分矮小，兩人並肩而行，看起來就也十分滑稽。

“大哥你是哪裡人呀？”那漢子跟他說話都得抬着頭。

“山左。”瘋子道。

“山左哪裡？”那漢子又問。

“雲中。”瘋子道。

雲中，又叫平城，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