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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文臻,本公主一直有個問題,縈繞心間腦海,久久不能明白。不知你今日能不能坦誠回答,予本公主解惑?”

永平公主看着眼前這個略顯豐腴的女郎,頭一次沒有偏見、沒有嫉妒不喜、沒有謀算設計的打量着她。

這個活得風采飛揚的女郎,那副傾國之容卻偏偏掩於官威之下。

她出現在人群,讓人眼前一亮的,永遠是她那雙爭強好勝、燦若繁星的眼眸。

一介女郎躋身朝堂,既沒有新人的忐忑、也沒有女郎的拘謹,反而捋着拳頭就闖了進去。

天不怕地不怕,尋着大臣去打架。

打得那些腐儒老臣恨得跳着腳去罵。

那些人恐怕都沒發現,他們的反擊、詰難,針對的都是盛苑的提議、建議和行止,遣詞造句的標準,全套對接政敵、同僚。所有對罵的過程,幾乎沒有一絲對女郎的輕視。

看着整理的資料,她有時候都懷疑,那幫大臣老儒們是不是忘記了盛苑是個女郎。

怎麼說呢,讓最介意男女之別的老臣忘記了你的性別,這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一種成功。

這樣一個敢打敢拼的女郎,永平公主覺得任誰都很難不起愛才之心。

只可惜,她頻頻示好,對方卻都敬而遠之。

想到這,永平公主原本平穩的心緒又開始翻騰了。

“盛文臻,你是聰明人,當知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的道理。雖說皇上廣開女子科舉,然女郎在男子堆兒里當官,也不是那麼容易……你自任職至今,當有所感悟才是。”

盛苑認可的點點頭,黑燦燦的眸子透着認可:“不止是官場,女郎在外工作,要想吃得開,就得敢爭敢搶!只要臉皮厚一些,嘴皮子利索些,個人形象包袱少一些,成算多一些,眼界開一些就沒問題!”

永平公主:“……”

這人怎麼回事兒?她只是想明確“你我都是女郎”這個共通點,沒真讓她總結好嗎!

默默地在心裡摔了一通桌子,片刻後,永平公主的情緒再度平靜下來:“當然,你說的是對的,不過我們都清楚,能做到你說的這些的女郎,可以說是很少。”

畢竟她活了三四十年,也就見過眼前這一個臉皮厚得沒邊兒的女郎。

“要想女郎在朝堂和郎君們平分秋色,只靠自己是很難的,唯有皇位之上的君主傾力支持,方有達成之可能,正所謂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永平公主親手斟了杯熱茶,緩緩地將升起氤氳熱氣的茶碗推到盛苑跟前:“就好像皇上以一己之力劃破數千年來溫養的老繭,開創了女子科舉之先河……這等魄力,非尋常人可及……盛文臻,你認為,元寧她能有嗎?”

盛苑看着冒着熱氣的秘色釉茶碗,沒有出聲。

這隻茶碗是她從自己的小庫房裡翻出來的,整整一套十六杯里的一隻。

永平公主着反客為主的本事卻是不差。

“教導皇儲治國理政,乃是朝廷大員之責,是內閣老人們需要操心的事情,文臻一屆小官,實沒能力思考這些。”

盛苑拿起一旁的茶蓋放在茶碗之上,彎着眼睛看向對面的永平公主:“文臻而今在這大理寺官署任職,腦中想的唯有大理寺的卷宗,其他的事宜,不管大事還是小情,皆遵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她笑得溫和,全沒有在朝堂上那種和人針尖兒對麥芒的鋒利。

可這樣的溫和,卻看得永平公主極為不悅。

“此刻唯有你我二人,文臻言語還這樣謹慎,莫不是怕隔牆有耳?”

“公主說笑了,都是書院先生教導的好,一句慎獨不敢輕忘。”

“……”永平公主感覺自己被噎了一下。

無奈之下,她看着面前這個油鹽不進的女郎,嘆氣說:“盛文臻,這幾年,本公主頻頻尋你,雖說是想以誠相待,不過想來你也是煩的。

這樣吧,本公主給你的耳根子清靜的機會,若你今日能給出有說服力的理由,那本公主……就放棄尋你了,怎樣?”

盛苑沒想到這位竟然還換了策略:“……”

這是怎麼都要聽她說句真話,是吧?

也成!

盛苑深吸口氣,凜然的看向永平公主:“文臻聽聞公主大度,不知能承受幾分真話?”

“……”擺出洗耳恭聽、善納諫言姿態的永平公主。

雖說被浪費了一次感情,不過永平公主還是耐着性子,溫和的保證:“只要你所言為實,即使再不好聽,本公主也保證不會記恨,更不會報復。”

盛苑點了點頭:“公主寬和也!”

雖說皇室給的保證,在靈活的底線和沒有原則的變通的加持下,有時候看起來不那麼的可靠,不過人家一個公主都這樣說了,盛苑也不會傻得大聲質疑。

“文臻雖是女郎,但自小讀得是聖賢之書,學得也是這為官之道,這世間為生計勞碌者,盛苑所見不過‘士農工商’之別,而非女郎郎君之差。

文臻想要促成的大楚盛世,是女郎郎君共享的盛世,而非郎君獨酌風流之盛世。”

盛苑將茶碗推到手畔,略俯身看向永平公主:“而文臻眼中的帝王皇儲,就是皇帝君王,而非郎君女郎!一國之君,心懷的當是江山社稷,考慮的亦是千秋萬代。

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底下的女郎郎君都是君王的子民,何故區分男女?

皇儲之爭,爭的是江山,論的是天下,搶的是完整的社稷。過程中,所用手段謀略,文臻不敢置喙,唯盼莫要致使進步倒退,莫要讓女郎再回苦難。”

永平公主聽到最後,笑容有些綳不住了:“文臻是認為本公主不在乎女郎的處境了?”

“性別陣營的光芒,很難突破階層的圍牆。”

“???”永平公主沒聽明白這怪兮兮的話,不過這不影響她理解盛苑的言外之意。

不過,不等她運氣,就聽盛苑又拋出一問:“文臻暫且斗膽詢問公主一句……同為高祖後嗣,既然公主胸有大志,為何不自薦競爭,反而推出靜王之嗣?”

永平公主聞言一驚。

簡單的幾個字組成的反問,讓她整個人似乎被打通了一般。

看其這般反應,盛苑無聲的嘆口氣:“公主可知,族園出事後,各地對女子科舉的抨擊不斷?”

永平公主看着盛苑的目光有些恍惚,她張張嘴,卻不知話從何處說。

“女子科舉才剛幼芽,實不能承受狂風驟雨的摧殘!世間若高祖和皇上這等胸略者寥寥,元寧公主為儲,尚有三年無改父道之約束,女子科舉方有喘息之機。”

盛苑點到為止,沒有提及若是旁人繼位又會怎樣。

只是話聲一轉,看着永平公主說:“女郎必要走到郎君對面,才能獲得尊重和認同。”

她這句話說得仍舊模模糊糊,不過永平公主卻聽得面頰發燙。

是了,一個潛意識認同小宗的郎君更有繼承權的公主,怎麼讓別人相信她不會為了爭取郎君陣營支持而出賣女郎們的利益?

至少眼前這個有着野心的盛文臻就不信。

“受教。”永平公主目光複雜的看着盛苑,站起身,艱難的擠出笑容。

盛苑看她臉色這樣難看,不由得起身,關切的問:“公主,之前所言克還算數?”

“……”永平公主一口氣提到一半兒,給憋住了。

“本公主從來都遵守諾言,說不生氣就不生氣!”咬着後槽牙的永平公主,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後,就呆不住了。

盛苑憨笑着稱讚:“公主好胸懷!”

“呵呵。”鐵青着臉的永平公主,送給她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告辭!盛寺丞留步,無需相送了。”甩出這句話的剎那,永平公主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苑姐兒,我瞧着這個永平公主有蛟龍之相,元寧公主卻只是富貴之貌,你咋不選她呢?】

好些日子沒出聲的系統突然說出這麼句話來,成功把盛苑給逗笑了:“你還會看相啊!”

【主系統的培訓課也不是白上的啊!】系統拍着胸脯,掩去了眼底的心虛:它用自己的培訓積分,跟那個會看相的系統課友換的信息,四捨五入也算是它算的了。

盛苑雖然不知實情,但是對自家系統的不學無術多少也是了解的,因此也沒多提,只說:“你曉得的,我是不適合走捷徑的,所以這從龍之功還是算了,咱們踏踏實實只為皇帝服務就是。”

系統聞言,認為有理,扭頭樂呵呵的玩耍去了。

透過系統偷聽的主系統:“【……】”

要是它記得沒錯,讓群臣聞呼生怯的,就是這個女郎吧?!

呵呵,瞧這大言不慚、睜眼說瞎話、臉皮極厚的模樣,當真是首輔的好苗子!

要不怎麼說,只有選錯的專業,沒有選錯的苗子!

主系統,它,果然沒選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