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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顏杯裴酒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黃昏,張煥按約來到了顏真卿的府第,顏真卿的宅子在永樂坊,佔地面積極大,與名相張說的宅子隔街相望,顏氏家族祖地在山東琅琊,為書法世家,也是大唐有名的望族,顏真卿本人師從張旭,他在開元年間中了進士,曾四任監察御史,後與楊國忠交惡,被貶為平原郡刺史,安史之亂爆發後,他聯絡族兄顏杲卿在河北舉義,領義軍二十萬,有力地牽制了安祿山的南下戰略。E度文學網

時間一晃便過去近二十年,‘征衣風塵化雲煙江湖落拓不知年’

此時的顏真卿已經漸漸被朝廷遺忘了,五月時他在含元殿上雷霆發作,引來無數人讚歎,但畢竟廉頗已老,自那以後他又再次沉寂。

顏真卿的女兒便是裴俊之妻,十七年前因高齡產下裴瑩時失血過多而亡,愛屋及烏,裴瑩也就成了顏真卿最寶貝的外孫女,眼看外孫女已長大成人,顏真卿也開始替他的終身大事操心起來,長安英武少年無數,但顏真卿卻只看中一人,那就是奇襲回紇都城的張煥。

他不止一次給裴俊提出此事,裴俊卻一直不答覆他,直到前天,裴俊竟主動找到了他,請他玉成此事,顏真卿大喜過望,他立刻便給張煥送去了帖子。

“來了!來了!”

幾名守侯在台階前的家丁遠遠地看見數十匹馬向這邊而來,便立刻有人跑回去向老爺稟報,很快,張煥在數十名親兵的簇擁下來到府前,顏真卿早已聞訊出來迎接,他的幾個兒子都在外地為官,跟在他身後的是外孫裴明遠,顏真卿並不認識張煥,但裴明遠卻和張煥有一面之緣,他便主動請纓來作陪。

張煥一眼便看見了顏真卿,雖然他已年近七十,但依舊身材高大,氣勢威猛,張煥立刻下馬,上前長施一禮,“末學後輩張煥參見魯郡公!”

顏真卿呵呵大笑,他連忙上前扶住張煥,上下打量贊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張將軍能給面子賞光,老夫先謝了。”

這時,裴明遠亦上前見禮道:“去病兄,太原一別,我們又見面了。”

張煥也急忙回禮,“在太原受明遠兄之惠,張煥一直感激不盡。E度文學網”

顏真卿見他倆頗為親善,心中寬慰,便拍了拍裴明遠的肩膀對張煥笑道:“我這個外孫遍歷各地,東至日本,西達大食,下次張將軍再打回紇,用他來做嚮導最好。”

張煥興趣大增,“等一會兒明遠兄可要給我好好講一講。”

“去裡面講!”顏真卿不由分說,將張煥拉進了大門。

顏真卿的家宴設在暖閣內,只擺了五席,除了他們三人,另有一個年輕人也在座,他見張煥進來,急上前施禮,顏真卿笑着給張煥介紹道:“這是我的一個門生,詩文極好,可惜無人賞識,張將軍不妨認識一下。”

張煥聽顏真卿有將此人介紹給自己的意思,不由仔細打量了他一下,只見此人面目清秀,舉手投足間彬彬有禮,心有也頗有好感,便向他回禮道:“請問兄台貴姓?”

“在下孟郊,吳興郡人。”

“孟郊?”張煥念了兩遍,便微微一笑道:“這幾日我那裡事務繁忙,孟兄可願意來幫幫忙?”

孟郊大喜,他已經連續兩屆科舉落榜,生活貧困,家中老母無錢奉養,雖然得顏真卿周濟,但也不是長久之計,若能在天騎營謀個職,將來也有出頭之日,能讓老母享一享福。

他連忙施禮謝道:“多謝張將軍了!”

張煥取一張名刺,遞給他道:“按上面的地址,去找一個李先生,就說是我讓你來的。”

顏真卿見張煥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足見他對自己的信任,他心中感動,連忙請張煥上座,張煥笑着坐下,眼一瞥,見自己身旁的位子空着,不由笑道:“不知這是誰還未到,當罰他三杯!”

話音剛落,眼前便出現一條翠綠色的長裙,張煥一怔,抬頭見竟是裴瑩站在自己面前,只見她朱唇粉顏,雪膚晶瑩,顯得嬌艷無比,她盈盈坐下,向張煥嫣然一笑道:“小女子既然來晚,確實當罰三杯!”

說罷,她素手一翻,取過三隻酒杯滿滿斟上,她舉起第一杯道:“這一杯酒為小女子船上尋將軍比劍道歉!”

她一飲而盡,又端起另一杯酒笑道:“這是為下午言語衝撞而向將軍道歉!”

她將酒又一飲而盡,這時她的臉頰已微微泛起一片桃紅,裴明遠連忙勸阻,“小妹慢慢飲!”

裴瑩卻沒理會他,她又端起第三杯酒向張煥笑道:“這最後一杯是謝將軍對我外祖父的信任。E度文學網”

見裴瑩將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張煥慨然嘆道:“裴小姐果然是女中豪傑,讓人敬佩!”

裴瑩淺淺一笑,一雙妙目卻瞟向窗外,窗外秋意盎然,一株百年老桂開得正盛,滿眼金黃,花香撲鼻。

張煥見她不再理會自己,便笑了笑,端起酒杯對顏真卿道:“我出兵回紇其實是擅自出兵,按軍法當斬,卻因魯郡公在朝堂慷慨陳詞,使我張去病出師有名,這第一杯酒我要謝魯郡公。”

說罷他極爽氣地一飲而盡,顏真卿輕捋長須,微笑不語。

張煥又給自己斟滿一杯,對裴明遠道:“適才魯郡公說裴兄西去過大食,不知黑衣大食現在近況如何?”

裴明遠淡淡一笑道:“黑衣大食年年用兵征戰,國力早已衰敗,耶路撒冷和大馬士革兩個城池裡凋敝不堪,百姓生活困苦,但貴族依舊花天酒地、揮金如土,假如怛羅斯今日再戰,我大唐懼他幾何!”

“可大唐之兵非朝廷所有,不過是世家的守戶之犬罷了,連河西、安西、北庭都拿不回,還敢妄談什麼再戰大食?”

說話的是孟郊,他一直一聲不語,可一開口便切中的朝廷時弊,張煥暗暗點頭,難怪他投靠無門,這些不識時務的話又有幾個人愛聽。

張煥又向裴明遠望去,看他如何暴跳如雷,不料裴明遠沉默良久卻點點頭,“孟兄說得不錯,其實吐蕃也是幾經內亂,早不是當年披甲數十萬的那支蠻夷之軍了,他們人口本來就鮮薄,又掠我百萬唐人為奴,生活日益驕奢,可用之兵最多不過三五萬,而回紇年年災荒,其內部也派系林立,內訌不斷,留夏斯人的起義風起雲湧,回紇根本就無力控制安西和北庭,我大唐只要數萬兵馬便可蕩平西域,就是因朝廷無兵可用,而各世家又互相制衡,誰也不肯為國效力,才導致今天西域依然在吐蕃人和回紇人手中。”

說到這裡,裴明遠舉杯長嘆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張煥舉起一杯酒,微微笑道:“人說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裴兄的見識讓張煥大開眼界,這杯酒先干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