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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遙兲暗自讚歎着:難不成這便是師母天香夫人的畫像?

穆遙兲的目光掃過畫上女子腳下,那株盤曲多姿的樹榦之上筆勢清峻地寫着“陳明眸”三個字。

穆遙兲不禁眉頭一緊,心中納悶道:此處三字不應當是“殷昊天”嗎,這陳明眸又會是何人?

穆遙兲帶着狐疑略一歪頭,恰好撞上黯然無語的陳朞,“明眸”?“陳明眸”?

好似一道光芒自穆遙兲腦中閃瞬而過,頓開茅塞,明眸不正是對應着陳朞叔父陳膡的“膡”字嗎......這就難怪陳朞他能開啟這方地窖。

如果連穆遙兲都能注意到的細節,那麼秦寰宇會看不見嗎?

穆遙兲再一次偷眼去瞧秦寰宇,秦寰宇剛巧和自己一樣,凝視着那畫上內容面露驚詫,卻只一瞬,又轉而回過神去照看着攬月。

他的心裡在想什麼,穆遙兲捉摸不透。

“怪我,不該讓她耗費那麼多精元。”陳朞反躬自責。

攬月斜倚在秦寰宇胸襟前,緩緩地搖了搖頭。

秦寰宇鉗口不語,輕輕地拾起攬月的手臂為她渡氣,穆遙兲憂心道:“寰宇,你也是剛才轉醒,渡氣還是換我來。”

秦寰宇神色淡漠,冰眸里瞧不出任何錶情,腕間冰肌下的精元之氣涌動,溫暖之流便似春溪淙淙淌入攬月的身體里,煦煦醇厚。

穆遙兲緊默在旁細細觀察着秦寰宇英朗的側臉,鼻峰高挺,傲骨嶙嶙,同從前一樣無可挑剔的容顏,但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卻異常複雜,以至於連穆遙兲也區分不出他究竟是溫柔還是冷峻,是秉正還是暴戾?

總之,不知道是不是清水洞和薜蘿林那夜,秦寰宇體內的炙熱魔物給穆遙兲留下了過深的傷痕和烙印,穆遙兲莫名就會以另類的眼神去審視一番現下的秦寰宇,在他的神色舉動裡面,尋找着那混合著多重性情的氣質。

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也和自己一樣,對秦寰宇擁有着同樣陰晴難辨的錯覺。

穆遙兲一邊想着,漸漸將眼光轉向陳朞,如果陳朞的摘星術玄妙至勝,會不會已然發現穆遙兲心裡的不安和疑慮?

陳朞單膝半跪在地,鋒銳如劍的眉心微微向內聚攏,眼眶微微下陷,略帶紫色的面孔仿若刀削,薄唇緊抿,看似山高雲淡的沉靜中帶着一絲陰鬱,細看之下不敢逼視。

地窖里本就陰冷,透着些雪窖冰天的感覺,此刻幾人避難在此,氣氛尷尬僵持,空氣里盤旋着森寒之氣,穆遙兲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

造化是非,天緣湊合。

將秦寰宇,陳朞,攬月,婁嫄,這四個被情感糾結束縛在一處的男男女女,共集於一室,其中因緣際會真是玄奧微妙。

穆遙兲一連吞咽了幾次口水,竭力掩飾自己的尷尬,他自問在此有些多餘,但若沒有他在,卻又好像會使氣氛更加窘迫。

一派雅雀無聲,只有地窖頭頂倒掛的石乳上水汽凝結成珠,閃爍着淋漓光亮,一滴一滴有節奏地滴落在地,宛若珠簾玉錦,倏忽明滅,響聲空靈。

靜極思動,穆遙兲下意識地開始尋找話題,破除這種不上不下的氣氛。

“嗯——”

穆遙兲還在思量着話題,沒想到乍一出聲,秦寰宇和陳朞齊刷刷地一同抬頭朝向自己,頓時令穆遙兲的心緒亂作一團,神情僵硬到無法自容。

此時別說是尋摸話題了,穆遙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腦子裡一片空白更不知該說些什麼。

穆遙兲不免自責,為何開口發聲之前不先想好了所言之詞,這般莽撞。

大約是為了解決穆遙兲於尷尬之境,陳朞突然開口問道:“太子那邊情況如何?沒想到你會在我們之前便已抵達藏書樓。”

“說起此事來——”穆遙兲像是忽然間想起了重要之事,神色轉瞬平緩下來,正色說道:“多虧你的摘星術提前獲知了棲蟾殿的布局,要不在那烏煙濃霧之間還真是難找,婁鷸那火縱得焮天鑠地,嵇含的寢室自外緊鎖不能外逃,若是我晚到一步,他的命真休已。”

穆遙兲此言方落,那邊立刻傳來攬月的咳喘聲,她自秦寰宇身前強撐着上身似要起來。

穆遙兲趕忙繼續說道:“沒事,他未曾受傷。嵇含目達耳通,乘機應變,待我到的時候,他正躲在榻下最低處,除了被煙嗆得喉嚨發不出聲來,其他安然無恙。”

“被反鎖?果然其中另有蹊蹺。”陳朞說道。

“還有更蹊蹺的。我將嵇含自榻下拖出來,正想往外逃,卻見嵇含他不僅不着急逃離火海,反而扯着我的外袍赤急白臉地似乎急於有話要講。當時我亦心急火燎,本想先將他帶出棲蟾殿再說,沒想到他為了發聲竟然連命都不要了,好一頓比手畫腳,看他那股焦躁不安的樣子,想要表達之意似乎比那熾烈火勢更要燃眉。”

“寫呢?那可有寫出來?”

“不曾。太子寢殿的位置距離距離配房耳房太近,那些朝廷隨侍的腳步聲已至眼前,未免我等行蹤被發現,我只好先行離開,故而比你們先抵達了藏書樓。”

“那......”陳朞神色變幻不定,略一遲疑,而後問道:“你呢?”

“我什麼?”穆遙兲疑惑地看着陳朞,眉頭時舒時緊,摸不到意圖。

“我是夜半醒來發現閬風寢殿里空無一人,又見棲蟾殿上方火焰衝天,於是料想他們在此。棲蟾殿里落宿的掌門尊長眾多,能熟識的就只婁嫄和嵇含,加之這個......”

秦寰宇一指攬月戴在頸間那枚堇紫色,其間幻若流雲星河,炳若星霜。

穆遙兲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陳朞詢問的是秦寰宇。

對呀,難怪秦寰宇能出其不意的準確找到攬月所在,恰如絕渡逢舟,暗室逢燈。

“那珠子果然被你注入了精元之力。”

陳朞百端交集,心底的感觸交織在一處,其中最主要感慨被分為兩端,一端是對秦寰宇強盛精元的震撼,若這精元沒被他分成兩份給了攬月,怕是陳朞和穆遙兲等人的性命那夜便要交待在薜蘿林里;

另一端,秦寰宇對待攬月的一往深情,竟然深到願意傾注這許多年來得來不易的修為來守護她,這情誼百般難得,陳朞自愧弗如。

陳朞心裡萬千思緒搖擺動蕩,卻故作心平易氣,淡然問道:“有幾分?”

秦寰宇沉默了片刻,微微頷首看了懷下的攬月一眼,她的樣子看起來心亂如麻也很急於知曉這個答案。

於是秦寰宇的語氣變得更加平靜,悠然從容道:“五分。”

那漫不經心地聲音,如同在說他人之事那般不疾不徐。

“五分——?!”這長吁之音來自穆遙兲,他已面若寒灰,只差問出後面一句:秦寰宇你這是不想活了?!

穆遙兲所憂慮驚懼的問題並不像陳朞,他更多的還是恤念秦寰宇的身體,自小一同長大的肝膽兄弟,穆遙兲無法對秦寰宇的做法熟視無睹。

攬月她不懂劍術,故而並不知秦寰宇拿出畢生修為之五分意味着什麼。

無論修習內丹或是外丹,但凡修仙習道之人一旦抵達爐火純青之境,便可趁精元之力充沛鼎盛而分身凝聚寶劍。

尋常民間之人想要獲取一柄寶劍,可以通過“淬百金”這等鐵匠鋪子鑄造,看起來便利,但卻嫌忌它礙手礙腳,攜帶防身不便。

可以精元之力凝鑄的寶劍則不同,人劍一提,喚之即來,可視形式隨機應變,靈活便利得多。

當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由精元之力凝鑄出的寶劍亦有它的缺點,那便是劍消則精元消,劍斷則精元折。

寶劍與主人本體一榮俱榮,每柄劍所匯聚的精元之力有多少,則直接決定了寶劍的威力。

有人能以一分之力凝劍,有的人則能以二分之力凝劍,三分之人便已屬人上之人,不是尋常弟子可以做到的,需要凝劍之人和寶劍融洽無間,不可有絲毫隔閡抵觸,方能渾然一體,威力大增。

而凝鑄寶劍所耗損主人本體的精元之力究竟有幾成,一般只有寶劍的主人自己才知道。

大家心照不宣地避實言虛,畢竟沒有誰人會傻到暴露自己手中寶劍具備的精元高低,來給潛藏在暗處的敵手提供趁虛偷襲的機會。

當然,想要凝鑄寶劍也有失敗的幾率,寶劍越是上乘,需要主人分出的精元之力越多,風險性亦越大,一旦不自量力高估自己便會人劍俱毀,修為盡消。

故而若沒有十足把握的才能薄弱者,根本沒有人會嘗試以修為二分以上的精元來凝劍,以免動搖修為的根基。

這也就是程緋緋和霓光閣汪紫涵比武那日,為何汪紫涵劍碎以後精神崩潰,萬念俱灰的原因。

寶劍一毀,如逢末路,那凝劍的修為可再也無法補闕拾遺。

萬道河,千重山,暑雨祁寒,只能通過再次堅持不懈地磨杵成針,方能重新凝鑄一柄寶劍,還有可能錯過了最適宜修習的大好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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