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攬月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摘星術都看到了。”

“嗯。”陳朞若有若無地輕應了一聲。

攬月很想哭,卻不知為何偏又哭不出來,只能淡淡說道:“十分抱歉,我一直瞞着你們大家,我不知道該如何對卜遊說出真相。”

陳朞淡淡道:“確實不好開口。你在殿內為他治傷之時,我已在殿外旁敲側擊試探過近似的問題。”

“他怎麼說?”

“相思已入骨,縱然萬劫不復。”

攬月抬首仰面憂望着天空下繁枝葉茂的枝條,在春風吹拂下正搖頭晃腦,搖曳着抖落明媚陽光,散發出陽光若有若無的香氣。

陳朞陪伴在她的身邊,攬月微微閉上眼睛,感受這得來不易的舒暢之光。

二人斜影微步,暫將心緒倒空,於是歲月漸漸模糊,徜徉了時光。

至於卜游和姚雒棠——

正如後世之輩有人提筆寫到過:

心之何如,有似萬丈迷津,遙亘千里,其中並無舟子可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也只能願你,眉眼如初,風華如故。

......

傍晚的夕陽恬靜幽美得格外韻味深長,餘暉映着點點歸鴉,薄暮冥冥。

一陣陣涼風吹散了白日里的餘熱,沒有刀撞劍擊的鏗鏘聲,沒有嘈雜喧鬧的喝彩聲,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凄婉哀嚎。

一切都靜謐地詭異可怕,不知是不是老天爺也在為婁嫄和白尾鳶的命運覓得一線生機。

青囊殿那邊,卜游正色厲言地請求含光子同意他留下照顧姚雒棠,卜游既已認定禍起蕭牆,就絕不能讓那些個意圖暗害姚雒棠的人在此趁隙下手,絕不。

對原定於今夜攜力營救婁嫄之事,卜游感到萬分歉疚。

穆遙兲拍了拍卜游的肩膀,安撫了幾句,勸說他去做自己認為更重要的事。

畢竟每一個人,都都對他而言,更為重要的事、更為重要的人。

輕塵棲弱草,朝露溘至。

行俠仗義,斷蛟刺虎,不以事之大小而為,但心中在意之人卻有輕重之別,得失榮枯自在人心,但求心安理得。

在陳朞的籌謀里,由婁鷸負責在棲蟾殿里依次焚火,將被火勢引來的掌門尊長、以及宮人們引開;穆遙兲負責護住太子嵇含,令其免收烈焰殃及;卜游和陳朞則負責前去洪涯派寢室,救出婁嫄和白尾鳶。

現在卜游的確是順心而為了,只是這計劃當中一下子缺了卜游,還真是有些兵微將寡,分身乏術。

“我來。”

“你?!”

在陳朞正欲從長計議之時,攬月已從寢室換上了那襲火浣服後,又回到此處同他們匯合。

“不可。”陳朞並不容分說,一口拒絕了她的提議。

穆遙兲亦道:“我也不同意,你體質奇特,本就懼火。”

攬月不甘心道:“今夜微風翩然,適宜引火助燃,最是不可多得。而且,你的摘星術已經好幾日不曾探到過嫄姐和白尾鳶的情況,若是繼續耽擱下去,怕是真要山窮水斷。”

陳朞道面露猶疑,進退維谷。

攬月催促道:“好了,休要再磨蹭了。即便你們不許,可鷸叔那邊還能沉得住氣嗎?”

攬月說的也對,婁鷸將婁嫄視如己出、待如親女,試問哪一個為人父母者還能沉得住氣。

若是今夜不將婁嫄救出,怕是婁鷸必會陣腳大亂,那還不如索性一拼。

於是,計劃照舊。

戊時剛過,棲蟾殿的上空盤旋着一隻耳豎羽簇、雙翼灰褐色黑斑的大鳥,大鳥振翅翬飛,胸前白毛如流蘇般順滑垂下,暗褐色虹膜警覺地巡視着身下的狀況,以待見機而作。

忽然大鳥揮展雙翅昂首衝天而起,緊跟着發出一聲啼鳴。

穆遙兲神色肅穆地對陳朞和攬月說道:“流蘇鷸啼鳴,看來是婁鷸那邊已經準備萬全了。”

在這漫漫長夜裡,攬月三人深暗幽秘於棲蟾殿西側濃蔭遮月的一處林子里。

就在幾日之前,攬月還曾在這怪石堆砌儼同綠色寶塔的假山之下邀見過婁鷸,詢問他有關多年以前那撼天震地的紅光之事。

三人此刻就埋身在其間,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棲蟾殿方向,那個被江淮自外封閉得如鐵獄銅籠的窗子,等待婁鷸給出行動的信號。

隨着棲蟾殿里最後一盞油燈被熄滅,整個夜驟然寂靜,針落有聲。

鴉默雀靜,攬月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既是為今夜計劃能否成功而憂心,又是為不知婁嫄生死而擔心。

三人又在焦急中挨了一陣,終於見到流蘇鷸疾馳如梭一個俯衝,沿着棲蟾殿殿脊輕捷躍上上空,發出又一聲啼鳴。

啼鳴聲盤旋未落,第一縷濃煙便自琉璃瓦間滾滾騰空,躥上廣袤蒼穹,最終匯入夜空。

煙氣不斷自重檐瓦礫間鑽出,倔強地升起,不多會兒功夫,灰色的濃煙瀰漫在棲蟾殿上方,又如瀑布流水一般沉沉地流淌下來,掩蓋住眼前的一切。

“什麼味道——!”

在外圍駐守的侍衛們張惶地四下環顧,探頭細嗅着這嗆人口鼻氣味的來源。

終於有人抬頭遙望一眼,而後大喊道:“火!火——!”

“起火了——起火了——”

旋即傳來一陣陣驚呼,侍衛們混亂不安,有的四處奔走喊人,引吭大叫,有的尋覓水囊木桶,一派轍亂旗靡。

沸反盈天里,棲蟾殿里鱗次櫛比的窗子次序被火光點亮,隨着熊熊燃燒的火焰,窗前搖晃着一個個忙亂的影子,梭天摸地,慌慌張張朝向殿外逃去。

今夜果然適合縱火,不多會兒棲蟾殿四周瀰漫的煙氣便浩如煙海,遮雲敝月。

攬月心裡暗暗對含光子抱歉,毀了他悉心照管多年的棲蟾殿。

看到棲蟾殿里混亂地一塌糊塗,陳朞沉聲道:“時機已到,分頭行動。”

攬月和穆遙兲共同應了一聲,穆遙兲便旋即,轉身往棲蟾殿的另一側潛身疾行,攬月則緊跟陳朞身後,銜尾相隨。

棲蟾殿里儘是蠻煙瘴霧,方一邁進寢殿門廊,便有濃煙汩汩撲面而來,恨不得再將攬月頂撞出去。

攬月被煙熏得眼淚汪汪,在濃煙繚繞間不辨方向,這烏煙雖說方便了他們隱藏身形,但更多的還是帶來了麻煩。

攬月還在矇頭轉向,手驀地不知被何人攥住,攬月一驚剛欲甩脫,卻聽陳朞的聲音傳來:“跟緊我。”

攬月一邊忍住咳嗽,一邊亦趨亦步跟在他的身後,感覺到陳朞手心的溫暖傳遞過來,似乎握得更緊了些。

寢殿過道上吞吐着滾滾白煙,如同在淌着滔滔巨浪逆向前行,步履維艱。

一切皆靠着陳朞擋在自己身前,以摘星術開闢出一條通路,直抵洪涯寢室前。

幸運的是,摘星術在寢室里攏獲一番,並沒有搜尋到任何人的眼睛,說明江淮不在裡面。

可這同時也不是一個好的信號,如果婁嫄和白尾鳶都被關在這裡,又怎麼會攏獲不到任何一雙眼瞳呢。

陳朞出手迅速,利落地抬起一腳,只聽“桄榔”一聲,厚重的門板便已橫倒在地,濃煙隨之湧入寢室,彷彿置身雲海深處。

“嫄姐!婁嫄——”

趁着濃煙尚未積滿寢室,攬月迅速環顧四下,尋找着婁嫄的蹤跡。

陳朞厲聲道:“東北角。”

“東北角,東北——嫄姐!”

攬月真的在東北角落找見了婁嫄,只見她雙目閉合,就這麼靜靜地躺在角落裡,若不是周身都被絲狀的東西捆綁着,婁嫄安詳地就像是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之中。

“嫄姐,嫄姐!”

攬月含淚奔泣,顧不得腳下那沉沒在煙海里凌亂的桌椅殘屑,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

寢室大門因驀地被踹開,一瞬間湧入了太多空氣,招致了火焰緊跟着竄入進來,沿着每一道牆體縫隙“呼呼啦啦”擠了進來,剝奪了室內大半的呼吸。

攬月剛撲到婁嫄身邊,一股天旋地轉般的眩暈驀地湧來,只覺得頭腦裡面嗡嗡作響,雙腳一軟,便不受控制地癱軟在地。

“攬月!”陳朞臉色煞白地疾步將她攙起,攬月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知是烏煙遮擋了視線,還是眩暈導致的冥眗亡見。

“陳朞,嫄姐她怎樣?!”攬月被煙嗆得睜不開眼睛,一切看上去都眇眇忽忽,她搖搖晃晃地摸索起身,雙手試探地伸向婁嫄所在的方向。

陳朞抓住攬月的手臂,強拉她道:“我得先送你出去,這裡馬上就沒有空氣了,你會窒息的!”

“不——求你。”攬月央求道:“嫄姐她如何了?”

攬月的胸口奇悶,一起一伏,只能依靠大口呼吸來緩解呼吸帶來的身體疼痛。

陳朞蹙額心痛,他將攬月的手臂提起,拉着她輕輕朝前伸了出去。

乍地,在這赫赫炎炎的火海里,人人汗流浹背,攬月卻竟然摸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僵硬之物,還略帶些許彈性。

攬月提心在口,腦子裡徹底一片空白,手懸在那東西的上空,不知所措地顫抖着。

她雙唇緊抿,眼淚一直流,感覺似乎有一隻手緊緊卡住她的脖子,發不出一句聲音。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