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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科舉案

少府監在安上門街以東,太廟和中宗廟以北,毗鄰左藏,佔地面積極大,這和它所履行的職能有關,少府監的職能主要是掌管諸冶、鑄錢、互市,負責百工技巧之政,一直以來鑄錢、熔煉金銀都其管轄範圍內,由於金銀並不是大唐的主要流通貨幣,故在這次錢貨改革中並沒有隨鑄錢一起劃歸戶部櫃坊,依然保留在少府監。

李清在離開西市又返回了皇城,馮掌柜提供的線索讓他興奮不已,彷彿一個即將發現真兇的破案幹員,此刻,他正背着手在少府監的署衙里來回踱步,李清知道慶王一向是海家的後台,這次海中恆的突然露面究竟是慶王出手還是海家餘孽未消,這就是他想明確之事。

少府監卿去了華州金礦,不在長安,少卿則去為他提取檔案,李清最擔心的是少府監沒有記錄,那就極可能是在左藏兌換,目前左藏的帳簿尚沒有完全移交給他,這就需要通過楊國忠那一關,實在是比登天還難。

“李侍郎,找到了!”

只見少府監少卿抱着厚厚一疊積滿灰塵的帳簿快步走來,他將帳簿放下,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從裡面找出一本,翻出疊了角的一頁,“侍郎請看,可是這個號碼?”

少府監少卿便是楊慎矜的弟弟,名叫楊慎余,和其兄長得頗象,也是身材修長、容貌俊雅,自其兄轉投章仇黨後,楊慎余也自然成為章仇黨一員。

號碼沒錯,李清再細看後面的註腳,兌出時間是開元二十八年,是一個叫秦煥的人兌換,共兌了一萬貫錢的銀錠。

“這秦煥當時有牛相國的批覆,他來歷不詳,沒有記錄,我那時還不在少府監,所以不知此事,侍郎,難道這批銀錠有問題嗎?”

楊慎余見李清沒有回答,不由偷偷向他瞥了一眼,見他沉思不語,心中不禁暗暗猜想:“難道侍郎又打上了熔煉金銀的主意嗎?”

秦煥這個名字很是熟悉,應該是在什麼地方聽過,慢慢地,李清的嘴角浮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秦煥’他終於想起了這個名字,這不就是他在揚州所抓獲慶王的舅子嗎?果然是慶王出手了,而且居然一下子就押上了十萬貫,他想幹什麼?

李清輕輕地搖了搖頭,心中暗暗替慶王嘆息,‘愚蠢無知的東西,既然你不領情,那我就奉陪了!’想到此,他笑容可掬地向楊慎余拱手謝過,轉身便走。

“李侍郎!”楊慎余急忙叫住了他。

李清停住腳步,回頭笑道:“楊兄還有其他事嗎?”

“明日是我父親的七十壽辰,我們只請了一些親友,不知李兄是否肯賞臉?”

李清哈哈一笑,“既然我已經算是親友,怎敢不來,明日一定到!”

楊慎余大喜,急躬身謝道:“正式請柬今晚會送到府上,我們恭迎侍郎大駕!”

皇城裡已經開始有些熱鬧,一些早早交卷的考生藉機在皇城裡遊逛,三五成群,老生領着新生,指一指這裡是尚書省,那邊是門下省,再閉上眼睛做一做白日夢,想象着自己拜將入相,然後衣錦返鄉,威風凜凜地出現在家鄉父老面前。

李清走得極慢,他從一群一群的士子緩緩穿行而過,李清心中微微一動,忽然想起楊暄賣考卷一事,他回頭招來荔非守瑜,低聲向他囑咐幾句,荔非守瑜點點頭,下馬攔住了幾個士子詢問考題,片刻便回報,“都督,今天進士科考的是《左傳》、《儀禮》和《尚書》三經,《尚書》有些出入,但《左傳》、《儀禮》所默章節皆和我們得到的考題一致。”

李清若有所悟,這就對了,想必泄露試題之人也不會完全將一模一樣的考題拿出來,他只給了楊暄七成的答案,這樣楊暄才會被低調錄取,看來這個人必然掌握著錄取考生的權力,是達奚旬?還是苗晉卿?李清微微一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切切實實掌握了楊國忠科舉作弊的證據。

這時,一輛馬車從遠處飛馳而來,馬車中人似乎看見了路邊的李清,馬車減速,慢慢在眾人面前停了下來。

“呵呵!真巧,我正要到你府上去,沒想到路上便遇到了。”車簾拉開,露出章仇兼瓊和善的笑容。

李清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畢恭畢敬施了一禮,“恩師可是找我有事?”

車門開了,章仇兼瓊厚實而白晰的手掌向李清招了招,“來!上車說話。”

馬車內,章仇兼瓊一直閉目沉思不語,直到馬車走出一里地,他才微微睜開眼睛,眼中閃現着複雜而焦慮的神色,“李林甫可能要清洗吏部了。”

突來的消息使李清為之愕然,“恩師可是聽到了什麼動靜?”

章仇兼瓊點了點頭,“今日一早,皇上將我找去,說王珙彈劾洛陽縣縣令楊慎名之父交結妖人,在家中濫行巫術,常說大逆不道之語,皇上命我詳查此事。”

楊慎名是楊慎矜的三弟,王珙彈劾他的父親其實不就是在彈劾楊慎矜嗎?按理,王珙剛剛從南召歸來,他如何能了解此事,這顯然又是李林甫的指使,但李隆基為何要將此事交給章仇兼瓊調查,是對它的不屑還是對章仇兼瓊的考驗,李清對此也有些不解。

“陽明,你是怎麼看此事?”章仇兼瓊瞥了一眼李清,這幾天有傳聞李清和李林甫走得很近,章仇兼瓊其實是想藉此事提醒李清,不要因為李林甫不阻撓鹽政和官坊就掉以輕心,李林甫的手腕,章仇兼瓊是領教過的。

“我在想,王珙為何不直接彈劾楊慎矜,卻繞過大彎子去彈劾楊慎名的父親,這是否有點多餘?”

章仇兼瓊冷冷一笑,“陽明,這就是你不了解李林甫了,這是他慣用的一計,叫投石問路,先試探一下皇上的態度和我的反應,若我沒猜錯的話,他必然還有後着,那才是他真正的手段。”

章仇兼瓊的話讓李清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覺,馬車便到了李清的府第,李清歉然地笑了笑,對章仇兼瓊道:“實不相瞞恩師,今晚李林甫請我到他府上去吃頓便飯,時間也快到了,所以也不能請恩師進府坐一坐。”

“那你去就是了!”

章仇兼瓊拍拍李清的肩膀,凝視着他的眼睛道:“在我所有的門生和下屬中,我最放得下心的便是你,但你在人情世故上還有些稚嫩,所以我要時時提醒你。”

李清默默地點了點頭,推門下了馬車,章仇兼瓊望着他從容的背影,心中不由生出一分感慨,想到了初見到他時的緊張和怯弱,為海家可能的鬧事而惶惶不安,想當初遠在他之上的成都石家,現在依然是一個賣米的小商人,而他李清竟已經可以左右大唐的財政。

章仇兼瓊不由想起前人所言,‘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這兩句詩不正是他絕妙的寫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