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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大樓後面還有二層小樓,幾個醫生匆匆走進去,小白貓蹲在屋頂上,已經先到了。

姜山也跟過來,沒有參與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和少年的討論,但一直嚴肅的臉上也不由柔和些:“紀倫少尉,醫院會對你姐姐做一次檢查,醫生已經在設備室等我們,請快點過來。”

到了檢查的科室門口,有個女護士出來,招呼:“專家已在裡面等候。”

進去裡面,一個三十歲的醫生翻看着病曆本,他看見紀倫推着輪椅少女進來,手指敲打着桌子:“紀江的兒子,新進術士?”

紀倫眉微揚,指了指姐姐:“不是我的病,是給她看。”

“哦,對……”醫生目光落在紀相思的雙腿上,問了她一些癥狀,筆尖在病曆本紙上唰唰唰寫着潦草字跡,又問一些,又寫。

紀倫視覺敏銳,但根本沒認出這醫生寫什麼玩意……就放棄了辨認,不愧是醫生的字。

這醫生揮手讓護士將紀相思扶到後面的機械白床上,護士看了眼紀倫和姜山,拉上白床前的白色幕布遮擋住兩個男人視線。

姜山自覺到門口,紀倫還留在房間里,一言不發,有一道非常單薄的霧絲,順着牆角到幕布後面,連通到姐姐的耳側,傳給她聲音:“沒事,我在守着你。”

醫生揮手對護士說:“你去叫一下專家團的張醫生,叫她來這裡會診。”

“是。”護士出去了。

這個醫生簡單檢查了下,很快“州里下來巡診”的專家****過來一個老醫生、一個女醫生,老醫生面無表情,年歲久了也見多識廣,沒有多話,檢查了一遍紀相思的雙腿,又讓一個跟來的年輕女醫生在帷幕內檢查了紀相思全身,等她出來,和她交流了一下,就在病歷上寫總結:“這需要專家團會診來確定治療方案。”

“你是說,可以恢復?”紀倫握緊了輪椅把手。

“不能保證,但還有方法可以嘗試喚醒功能,療程多久也難說。”老醫生用詞謹慎,盡量避免給患者家屬太大希望,免得落差後產生醫患糾紛……眼前這個少年可不是普通人!

紀相思抬首,她抱着白床單,釋然微笑,雪白臉頰上露出兩個小酒窩:“姐姐的身體自己清楚,弟弟就不要為難醫生。”

紀倫:“……”

將紀相思安頓下來之後,留着苗輕雲在病房裡照顧她。

紀倫自己在醫院大樓、前後附屬樓都轉了一遍,最後上到陽台觀察周圍建築、樹木的高度和距離,留意幾個有可能狙擊地點。

確定沒有威脅隱患,才看向默默跟着上來陽台的姜山:“對了,剛才在街道上,你就不怕自己殺錯人了?”

“我得到命令只是保護你,消滅一切威脅,別的與我無關。”姜山手扶着欄杆,目光掃過下面醫院門口每個出入的行人,許多騷亂患者送進了醫院,這會增大了甄別難度:“去軍中報道前這兩天,你需要更嚴密的保護。”

“謝謝。”紀倫點首,一時兩人無語。

“叮噹~~~叮噹~~~”

鈴鐺在醫院屋頂上響起,蘇小小眉又開始她屋頂大冒險了,好奇是貓的天性,強大的行動力支撐着天性,紀倫看着它的身影在一座座屋頂之間跳躍,那是屬於靈敏貓科動物的自由世界,不由拍了拍欄杆:“看看我們面前鐵柵欄,再看看那貓,一下就覺得,人還不如貓活的自由自在……”

“嗯?”姜山順着少年視線看去。

陽光下,小白貓在屋頂上跳躍,郡城展開一道道縱橫交錯街巷,還處在全城戒嚴,空曠而少行人。

居民和商戶都自覺或者不自覺被拘束在屋裡,軍警還在沿街巡查搜捕嫌疑,軍犬的吠聲猩猩遠近可聞,聽到犬吠,小白貓會警惕趴在屋檐上看看,又跳開遠離……

兩人腳下的醫院落在距離租界不遠,一部分也方便為租界服務。

在這裡目光追隨着貓的身影望去,空蕩街巷一直鋪展到不遠的港口租界區,又變得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繁華如織,黑色燕尾服紳士和雪白裙裝的淑女出入會所與酒店。

在一片土地上,軍事警戒線形成的咫尺之隔,與這面空空沉寂相比,那面似乎是遙遠的一方世界……

警戒線是有鐵絲網和軍隊巡邏組成,一面是青黑制服的盧侯軍隊,神情沉默,一面是各色制服的租界軍警,放聲談笑。

小白貓輕鬆越過軍事界限的上空,在沒有阻礙屋頂之間繼續跳躍,偶爾躺在某個陽台上晒晒太陽,偶爾蹲在某個屋檐上,探首屋檐下,端詳着白水泥彩繪出來的泉水和游魚。

“喵~~”蘇小小眉聰明機智趴在屋檐邊,伸爪去捉魚,只蹭下些油彩,身子反一晃栽下屋頂,不過這點高度是摔不死貓,長長尾巴甩動,身形輕盈一翻,就穩定落在陽台欄杆上,她仰望牆壁上這‘魚’,冰藍的眼睛裡有着迷惑……為什麼,捉不到呢……喵?

正好一陣風送來港口的魚腥氣,有漁船靠岸,頓時轉移了蘇小小眉的注意,吸引她跳過去,消失在青年和少年兩人的視野里,紀倫不擔心她的安全,港口桅杆交錯的環境,就和樹林一樣是貓科動物的天堂。

紀倫對自己剛剛的話解釋:“睡覺,吃飯,玩耍,冒險,這是一隻小白貓的生活日常——你看她的日子,多歡快,所以我說人還不如貓的自由自在。”

“確實……這世道,人不如貓。”姜山神情平靜,收回視線,看着院門口送來的又一批槍擊的患者。

已經接到情報,死十三人,傷三十五人,大部分是無辜者,他們的血,流淌浸透了這片土地,姜山並不說這情報,只是低沉着聲音:“但我們沒得選,還得活着。”

“有時我發現姜山你應去攻讀哲學,作軍事外的選修,或還能寫出軍事理論著作來填補空白,你很有天賦,少尉。”紀倫說。

“……謝謝,戰爭結束後,我也許會聽你,去上大學。”姜山沒有聽出別的意思,認真回答。

“砰——”

槍聲又在城裡某處響起,姜山條件反射抽出槍,但這次……是租界,那面一個東瀛商會館門口打開,跑出來不少紳士淑女,產生了一點騷動,又平息下去,但可想而知這次的騷亂會在報紙上擴大,對小盧侯聲譽形成一次打擊,而小盧侯勢必不能簡單接受這種暗算,必會有着針對。

沉默了會,紀倫說:“醫院我已檢查過了一遍,世道這樣亂,你再向上級申請加派保衛人員,就帶我去郡政廳吧。”

“你現在就要報到?”姜山一怔,還差着兩天。

“漩渦是誰都避不過,以我現在的身份,更難避過,既這樣,就投入更深些吧……我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和你身後的人——包括之前和你在院長辦公室談話的少校,無論他是誰,無論他代表軍方那個派系,只要能保護好我的姐姐就行。”

紀倫露出一個笑容,似乎是一個早熟,卻終不知道世情險惡,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少年:“那我……就可以安心了。”

姜山對此卻感覺到心裡一凜,一種說不出寒冷,稍瞬感消失不見,似乎只是錯覺,緩了緩:“少校剛才的確在,但和我交流後,就離開醫院回軍營了,對於你的要求,我無權處理,現在我得下樓打個電話。”

紀倫點首,目送離開:“謝謝你的坦誠,姜山少尉。”

申請報告打上去沒有遇到阻礙,軍方第一時間,派過來四個士兵在醫院內執勤,還有兩個術士輪流——據姜山說,原也是紀江上校的人,來病房門口守衛。

考慮到紀相思是女孩,兩個身手利落的女兵長期調配到苗輕雲手下,貼身保護紀相思。

這些是明面上,紀倫自己觀察,醫院內外還出現了幾個便衣,以這個時代眼光來看,算隱藏很好了。

“對我還是很重視。”苗輕雲、折寒梅、還有二個女兵當勤務員,這起碼是少校的待遇。

雖士兵、術士、便衣只是臨時性十人隊伍,但結合起來,也是上校待遇了。

只是來的士兵面無表情,術士的表情更是有點陰沉,他們對紀倫的態度並不怎麼樣友好,甚至冷淡中顯出了反感。

“是因我沒有去葬禮么?”

但是他們對看上去才十歲的紀相思,卻流露出一絲溫情,很明顯,保護上校的女兒,並不使他們反感。

果然,一個術士穿戴着上尉軍銜,他的表情顯出了冷酷,厲聲說:“紀倫少尉,你應該向我行禮!”

“難道上校的兒子,連基本的軍禮都不會?”

紀倫頓時皺了皺眉,沉默一會,才說:“你說得對,少尉是應該向上尉行禮。”

說到這裡,年輕人表示認可,只是下一刻,眼睛向著眼前的兩個人,淡淡的說:“只是我還沒有受軍銜,現在還不是正式少尉呢!”

“你——”上尉術士就要發怒,還有個術士拉了拉他,讓他停住了口,這新的術士看了看紀倫,突然一笑:“年輕人,別這樣衝動鹵莽,軍人,就得有着軍人的規矩。”

“你父親是個好軍人,我不希望你羞辱他!”

紀倫一笑,沒有說話,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