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做完了該做的事情，你打算以後怎麼生活？”

在姜禹廷的記憶里，西格蒙特的兒子拉斐爾這麼問過他。

他知道，拉斐爾說的“該做的事情”指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也許只是想好好睡一覺？”

這個對話發生在他離開奧斯陸之前，和拉斐爾坐在候機室里，兩個人都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我親愛的夥計，  記得睡夠了以後，要起床。”

拍了拍姜禹廷的肩膀，拉斐爾不無擔心，可也一時之間說不出別的什麼話來了。

這個被別人稱為艾因·勞倫斯的人，心裡總是燃着一團想要復仇的火。

那麼，在這個最大的目標達成以後，  他還能不能撐得住？

身邊很多人都知道姜禹廷的身體狀況並不好。

如果之前不是卡羅琳斯卡醫院裡那位被稱為是天才的醫生給他完美完成了難度很高的手術，  或許他已經可以提前收進盒子里了。

“放心，  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做。”

知道友人在擔心什麼，姜禹廷打着哈欠，伸了伸懶腰，一副放鬆的樣子。

“包括繼承你家的企業嗎？”

睫毛輕輕動了一下，拉斐爾那雙藍色的眸子認真地盯着姜禹廷的瞳孔。

“什麼？”

一個從來沒有在兩人之間發生過的話題讓還在臨別情緒的姜禹廷，短暫愣住了。

“如果你復仇成功以後，可以成為你家企業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那麼我可以接受你不回來，否則我會坐飛機過去把你綁回來。”

說話還是平常的語氣，腔調都沒有明顯的變化，可是拉斐爾的表情上卻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沒有思考過那樣的事情，我的計劃里也沒有這一部分。”

姜禹廷看着友人的眼睛，沒有任何閃躲。

他的確沒有想過這些。

“好吧，等你什麼時候有想法了，再告訴我。”

聳了聳肩，拉斐爾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放過了這個話題。

“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確定我會把那些人統統都清理了？”

靠着椅背，姜禹廷略低頭，  深呼吸，  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的聲音里糅雜着沒有笑意的些微笑聲。

他的眼前一片黑漆漆的。

讓他想到了五年前那個夜晚里的大海。

“夥計，我當然對你有信心了，你可是……”

拉斐爾拖着長音。

姜禹廷等着下文。

我可是？

是誰？

“姜社長？”

……

“姜社長！”

……

“姜社長！”

急促又迫切的聲音伴隨着周圍的嘈雜湧入聽覺，姜禹廷猛地睜開雙眼，立刻就被一陣閃光覆蓋了視野。

“姜社長！請您回答一下，沈尚中剛剛接受制裁，鉉空集團卻在開庭前就正式宣布由您接任鉉空電子的社長，這背後是否真的就像傳聞中說的那樣，是您一手促成的？”

柳赫帶着保鏢，嚴密地護在身邊。

“姜社長！鉉空集團發生了這樣的醜聞，您在這個時候接手鉉空電子公司，請問您打算怎麼做來挽回股東的信心？”

擁擠的人群，隨着人群移動的鏡頭。

“姜社長！您在上任以後是否有打算促成旗語通訊和鉉空集團合作的計劃？”

記者們爭先恐後地往前擠着，手上的微型麥克風和錄音筆也用力往前遞。

姜禹廷停下腳步，抬眼看了看天空。

陽光格外明媚，天氣足夠晴朗，會是不錯的一天。

而今天也的確很不錯。

因為，  這是姜禹廷期盼了五年的一天。

他做到了五年前自己立下的誓言，  把沈尚中送進了“那扇鐵門”裡面，  再也出不來。

“姜社長！請問……”

開庭前，  姜禹廷就想過可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結果，現在剛走出來，還沒能走下一級台階，就被團團圍住了。

“各位。”

在記者們期待的目光中，他們終於聽到了姜禹廷開口說話。

“感謝各位對鉉空集團和鉉空電子公司的關注，今天14時，我們會在鉉空電子公司的發布廳舉行記者招待會，歡迎各位屆時到場，謝謝。”

一句話是不可能讓記者們放棄的。

然而，趁着姜禹廷開口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時候，柳赫調來了更多的保鏢進場。

最後，鉉空電子的新任社長還是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在記者們失望又迫切的眼神下，被保鏢們層層護着，坐進了賓利轎車裡，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混一口飯吃，真的不容易。”

看着在後視鏡里慢慢消失的記者身影，姜禹廷輕輕搖了搖頭。

“所以，你打算好好工作嗎？”

后座並排的位置，早就坐在這裡等着姜禹廷的林允兒摘下大號的墨鏡，伸手握住了姜禹廷的手心。

她的手心和姜禹廷的手心，都是暖的。

“做社長這件事，老頭子沒和我商量，是他自己單方面決定的，所以他也別指望我會認真當社長，我已經買好了今天晚上的機票，我要回奧斯陸，我要出海去看虎鯨。”

撇撇嘴，姜禹廷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

抬起另一隻手掩着嘴，林允兒忍不住笑了起來。

五年，終於過去了。

雖然遲了很久，但該收到懲罰的人，最終還是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姜禹廷的狀態也還不錯，不至於會讓人亂想。

今天，真的是太好的一天了。

然而，林允兒自己笑得很開心，坐在前排的司機和柳赫卻有一點愁眉苦臉的意思。

他們可不敢笑，他們知道集團給姜禹廷安排好的行程，這要是今天晚上就坐飛機離開，那不是全都亂套了么。

“夫人，請您勸一勸社長吧，明天早上還要召開管理層會議的，未來一周的行程都已經安排好了的。”

柳赫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開口求林允兒。

“你，你叫我什麼？”

瞳孔睜大，睫毛短促地忽閃了兩下，林允兒感覺自己的臉頰騰的一下就熱了起來。

柳赫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慢慢僵硬在了座椅上。

南正勛當年那些事情，他都知道。

所以，他很清楚這個被他口誤稱為夫人的人對於姜禹廷而言意味着什麼。

不過在他看來，“夫人”這個稱呼，並不是他用錯了，只是他提前用了而已。

“你們，不只是我的工作，我的行程，連我以後和誰結婚你們都要管嗎？”

姜禹廷用着棒讀的語氣，瞪了一眼後視鏡里的柳赫。

“那你以後想和誰結婚？”

十足疑惑的語調，林允兒側身探着腦袋，挑着眉毛，試圖看向姜禹廷的正臉。

卻發現姜禹廷別過了臉，轉而看向了窗外。

“好了好了，明天開會，我知道了。”

不耐煩到極點的聲音，在後視鏡看不到的角度里，姜禹廷抬起另一隻手，抓了抓脖子。

看到姜禹廷的耳朵肉眼可見地變紅了起來，林允兒笑着抿起嘴唇，用小拇指勾了勾姜禹廷的手心。

於是，那隻溫暖的手用力握緊了她的手。

手心貼着手心，沒有縫隙。

不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