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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來到碣石,見盧生已經跑了,就抓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使者四處通緝盧生,見他逃得無影無蹤,就只好把這幾個人帶到咸陽來始皇帝。皇帝就審問他們,這些人便說了前面的那些話。始皇帝聽說盧生逃走時還如此痛罵他,勃然大怒,道:“朕招募方術之士,無非是讓他們替朕尋找長生之術,多年過去了,國家已經耗費了數以億計的錢財,徐福還拐走了幾千名童男童女,茅盈勸朕修建蘭池,竟然一無所獲,現在盧生又如此冒犯朕,使天下之人都指責朕的過失。這些術士實在是可惡至極!”李斯早對方術士不滿,又因為咸陽的讀書人都痛罵他,就趁機進言道:“陛下,臣已經調查過了,這些方術之士個個刁鑽奸詐,不學無術,只會用歪門邪道來騙錢,沒有一個是真心替陛下求福的。可恨的是他們還與咸陽的一些儒生混在一起,大肆謗政,謾罵朝廷,惑亂人心。此現象比以前更加嚴重了,有些人還對朝廷的禁令無動於衷,尤其是焚書之後,咸陽的一些文學士子,他們公然聚在一起,不是在大聽廣眾之下,還是在街巷小胡同里大發牢騷,痛罵陛下,詛咒陛下,甚至還有人企圖煽動人們起來造反!盧生的話和他們如出一轍,請陛下納臣之諫,堅決制止這種事情,千萬不能讓這些豎子亂了秦國的法度啊?”李斯還搜羅了許多證人,說儒生們是怎樣罵皇帝的。

始皇知道了這些情況後,確實就惱了,他便痛心地說:“朕招募文學之士,就是為了讓他們替朕建言獻策,謀求國家的建設發展,他們卻和術士們勾結在一起,謗政辱朕,這就是圖謀不軌!”於是即刻降詔,把咸陽所有的方術之士和儒生們全部抓起來,就有七八百人。

那些掌管監獄的官員為了顯示他們的才能,就對這些人嚴刑逼供。這些人中,確實也有很多人見自己沒有了書讀,就罵皇帝是混蛋,也議論說這就是baozheng。官員就把人名一一上報。始皇心想:全國的典籍都燒了,讀書人還可以用自己的學問來褒貶時政,若是把他們都殺了,謗政之風就一定會停止。就問李斯:“違犯禁令的人很多,應該怎麼處治?”李斯道:“周朝的時候,人們紛紛著書立說,向君主表達治國的觀點,他們都稱為賢人。現在國家統一了,法律和各項制度也統一了,人們的思想和言行也應該統一。焚書之前,朝廷就已經有令在先:‘有妄議朝政和談論詩、書即百家語的,通通要治罪。’現在應該按照詔令執行。”始皇帝就把違犯禁令的四百六十多人全部定為死罪,並且通令全國,立即停止言論自由。這樣自春秋戰國以來,社會各階層興起的賢哲名儒,他們著述立說,百家爭鳴的局面就到此結束了。

始皇帝焚毀詩書,又殺了一些讀書人,怕引起朝中學者們的不安,一日就召集眾博士,試探着問他們:“朕聽說五帝實行禪讓制,而夏商周三代的君王實行世襲制,朕應該如何傳承王位呢?”眾博士怕招來災禍,都不敢說話。博士鮑白令之卻上前道:“陛下想以天下為公,就應該實行禪讓制度,想以天下為私,就實行世襲制度。五帝是以天下為公有,三王是以天下為私有。”始皇仰天長嘆道:“朕德高三皇,功過五帝,當然是實行禪讓制了,誰人可以在朕之後接替天下呢?”鮑白令之看出了始皇的真實想法,就直言不諱道:“陛下行桀、紂之道,推行baozheng,想實行五帝的讓賢制度,不是本意啊!”始皇聞言大怒,道:“狂徒,竟敢詛咒朕?你憑什麼說朕行的是桀、紂之道?快說來聽,不然就殺了你!”鮑白令之不慌不忙地說:“陛下修建上接雲霄的射雁台,又修建連綿五里的阿房宮,在殿前鑄造重達千石的大鐘鼓,萬石的鐘鼓架。你又開鑿大陵,挖到地下千丈深;建宮室,從雍門往東長達三百里。宮娥嬪妃成千上萬,歌舞雜技藝人充滿宮室。陛下為一己之歡而耗盡了天下的資財,偏頗自私而竭盡全國的民力,您豈能與五帝比德,又怎能以天下為公有?您說這話,真是大言不慚啊?”始皇帝聽了這話,簡直氣的滿臉通紅。

眾博士都嚇得魂不附體,認為鮑白令之該遭殃了,可是過了老半天,始皇卻大笑道:“令之這話,實在是讓朕在眾人面前出醜啊?朕不行禪讓,就該行世襲。那你說說,朕的皇子中,哪一個能做繼承人?”鮑白令之道:“扶蘇為人賢孝仁慈,又是長子,難道不是合適的人選嗎?”秦始皇心想:扶蘇確實是唯一的人選,不過他過於仁弱,又無勛勞於國,立為太子豈能服眾?應該找機會讓他在大風大浪中歷練一番才對。這時突然有一個人闖進宮來,口中大叫:“陛下,不可以啊!不可以!”眾人大吃一驚,都向殿門口望去。

只見扶蘇疾步來到了皇帝的面前,跪地祈求道:“陛下,國家安定沒幾年,六國的百姓尚未歸附。”始皇帝道:“你小子想說什麼?”扶蘇道:“聽說陛下要殺讀書人,他們都是聖賢之徒,犯了什麼罪?非要殺掉他們嗎?兒臣擔心此舉將會失掉民心的。”眾人非常震驚,都想剛才鮑白令之衝撞了龍顏,現在扶蘇又來批逆鱗,都替公子捏一把汗。始皇帝卻漫不經心地說:“這群讀書人實在是可惡,竟然和方術之士勾結,無視朕威,妄議朝政,殺了他們以示國法無情。你替他們求情,真是糊塗蛋!”扶蘇道:“陛下,術士可惡,可儒生無辜,殺之不祥啊!兒臣只替眾儒生求情,您想想看讀書人沒有了書讀,他們能不罵人嗎?請陛下赦免他們吧?”始皇呵斥道:“你小子懂什麼?朕下達焚書令時,有言在先:誰敢誹謗朝政,妄議朝廷之事,就要滿門抄斬,現在不誅連他們的家人,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這些狂徒竟敢無視朕威,胡亂謗政,不殺他們,何以服眾?你小子既不懂治國之術,又不知孝道,還敢來教訓朕?你現在即刻離京,到北方去做蒙恬將軍的監軍,監督修建大道,等大道修好了朕要視察北方。沒有朕的詔令,你不得善自入京!”言畢,就讓人寫了一道詔令,立即遣送公子出京。扶蘇大驚失色。

次日,始皇痛恨徐福害得百姓骨肉分離,又氣惱茅盈欺騙了他,盧生詛咒他,還有眾儒生痛罵他,一氣之下,就把這些人全部定為死罪。這些人中,大部分是方術之士,也有少數極端仇秦者,還有一些是愛發牢騷,沒有真才實學的酸儒,聖賢之徒也佔少部分,總共四百六十多人,可謂是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現在沒人能救得了他們,就被秦軍驅趕出城,押往渭水之濱的洪坑溝行刑。

就在大家出城的時候,有一位年輕的女子站在路邊,望着隊伍中的丈夫哀傷流淚。始皇帝正好出城,看見了她,就下車走到女子的身邊道:“你為誰而泣?”女子道:“為夫君而泣。”始皇道:“你知道他犯禁而不檢舉他,你可知罪?”女子不慌不忙地回答:“小女子聽說實行德政的君王就像天上的北斗星一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眾星都朝着它。君王為了殺掉這些手無寸鐵的弱者,而親自大駕光臨,人們如何仰視您?”始皇大驚失色,就詫異地看着女子道:“秦國素來以法治國,他們是犯禁者,理應處死,這有異議嗎?”女子回答:“君王知道禾苗和雨露的關係嗎?”始皇道:“此話怎講?”女子答道:“七八月間,禾苗枯槁,冬天就死亡。可當來年春風吹來,天公便油然作雨,禾苗又蓬勃生長。如果君王施仁愛於百姓,就像天降甘霖於禾苗,這樣君王就無敵了!”始皇帝心裡更加欽佩她,就道:“朕以法來衡量世間的一切,如果拋棄了法理,而改用仁義,就不是以身作則了,又如何做天下的表率?”女子繼續說:“左右的人都說這個人可殺,不要聽;諸大臣都說殺,還是不要聽,國人都說殺,君王再仔細考察一番,發現卻有可殺之罪再殺之,所以說這個人是國人殺的,這樣的君王才能做萬民之父母。”始皇帝面帶愧色,道:“朕定法在前,而法是國人遵守的準則,現在朕如果聽了你的話赦免了你丈夫,就是徇私枉法,法律就成了一紙空文,朕將如何面對天下的百姓?”女子道:“小女子聽說桀、紂之所以失天下,是因為失去了百姓,失去了百姓其實就是失了人心。得天下也是有方法的,就是先要得到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這話人人都知道但卻做不到。”始皇就非常欽佩地說:“朕可以赦免你的丈夫!”

忽然身後有人高聲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只是臣的女婿!陛下今天能赦免臣的女婿,天下之人都會認為您懷有私情!”始皇回頭一看,原來是李斯。李斯就上前道:“按照陛下的詔令,若有人犯禁,不檢舉者同罪。現在臣治家不嚴,以致於臣的女婿也敢犯禁,不僅要治他的罪,就是他的妻子也不例外!”李燦聽了這話,幾乎癱倒在地。始皇帝大驚,才知道她就是李斯的小女兒李燦。始皇帝就道:“如此說來,丞相也脫不了干係啊?”李斯大驚,就趕緊垂首恭立一旁,不再言語了。

始皇就對李斯道:“丞相養了個好女兒,她不能沒有丈夫啊?”李斯道:“陛下若真愛護百姓,就應該修明刑罰。臣聽說晉文公從前召集諸侯大夫於侍千宮,可是他的一位寵臣顛頡遲到了,大臣們就問該怎麼處治。文公說殺了他。監斬官就斬了顛頡,並且拿他向國人示眾。晉國人從此膽戰心驚地道:‘顛頡如此受寵,都被正法,何況我們!’後來文公發兵攻打曹國和五鹿,軍隊接連獲勝,又打塌了鄭國的城牆,還把衛國的田地改為東西壠,後來又與楚國決戰,取得城濮大捷。他命令三軍前進,將士就像水往坡下灌一樣快;他命令三軍停止,將士就像是斬斷了雙腳一樣立刻停下。三軍將士沒有一人敢違抗命令,就是這麼一次借故行刑的緣故,晉國從此就大治了。還有周公旦殺了管叔,流放了霍叔,天下人都說:‘親兄弟有了罪都不能免刑,何況疏遠的人!’當周公旦的刀鋸加於朝廷之上時,國家也就大治了,所以說修明刑罰的道路可以達到不用刑罰。今天陛下能殺臣之女婿,天下人一定會說:當今皇帝執法,既是丞相之婿都不能赦免,何況別人。如此秦國的大治就在眼前了,請陛下明察?”秦始皇聽了李斯的這番話,只好讓人把胡勝帶走。李燦就非常生氣地轉身離開了。

扶蘇拿着詔令出宮後,就哭着回家向母親說明情況,然後帶上隨從就離開了咸陽。他們一行人向北迤邐而行。扶蘇邁着沉重的腳步,他馬也不騎,滿腦子都是儒生的影子。一個時辰後,忽然有人從後面追了上來,道:“公子!”原來扶蘇平素為人仁德賢孝,他知道父皇要殺儒生,但從心裡不相信,就派了幾個人偷偷地跟着去看,他要確切地知道那些犯禁者究竟被父皇怎麼處置。這幾個人看清楚後就聲色慌張地跑來報告:“公子,那四百人真的被活埋了啊!”扶蘇一聽,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又說:“我們奉了您的命令,就在城外等侯,那四百多人就全部被趕往渭水之濱的洪坑溝。有些人不想死,他們就往外跑,可是他們都被綁着,根本逃不掉,就被驅趕在溝底里。一會兒,一聲號炮響後,谷口兩旁的山坡上就扯起了木排,土石一齊滑下,就將谷口給封死了,然後又用箭射,一會兒就聽不到聲音了啊!”

扶蘇聽完,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他面朝咸陽方向悲嘆道:“蒼天呀!你為何要如此殘酷地懲罰我大秦國啊?”一聲蒼天,聲淚俱下。忽然一陣大風吹來,無情的沙塵吹打在他的臉頰上。這時左右的人就扶起了他。扶蘇用袖子遮住臉,踉蹌着向北方而去。後人把坑殺儒生的地方稱為‘坑儒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