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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阿萱由慕容芃照料,徐昭儀放下心來,卻是夢境凌亂,依舊一夜無眠。第二日簡單地用過早膳,便依舊跪在了小佛堂里。

卻說長春宮內,孟昭儀於黃昏時分,九死一生誕下麟兒,只瞧了一眼便昏睡了過去。恍惚中曉得嘉義亭主曾在水中為自己施針、矯正胎位,又聽着接生婆子們大聲喊着要自己使勁,至於後頭木版淬毒那一節,卻絲毫沒有聽見。

夜裡風雨大作,至早間還沒有消停。天光大亮時,孟昭儀被轟隆隆的雷聲驚醒,才恍然這一夜好眠。顧不得氣虛身乏,吩咐人將孩子抱過來瞧瞧。

小孩子極乖,由乳母餵飽了,包在百子鬧春的大紅緙絲襁褓里,露着一張粉嘟嘟的小臉,此時睡得正憨。

孩子不足月,只有四斤多些,頭上頂些稀稀落落的黃毛,那張小臉雖然瘦弱,卻極清秀,能瞧出與孟昭儀有幾分相像。

孟昭儀又是欣慰,又是喜悅。想着自己昨日一整天的折騰,幾乎以為要母子同命共赴黃泉,卻終於平安將孩子生了下來。

嘉義亭主功不可沒,便是自己與兒子的恩人。

望着孩子乖巧的小模樣,孟昭儀喜極而泣,將臉緊緊貼上孩子額頭。

旁邊劉嬤嬤瞧得心酸,慌忙替她擦拭,又勸道:“昭儀娘娘昨日受了苦,陛下與皇后娘娘都看在眼裡。如今卻是在月子里,流不得一滴眼淚,只想着後頭的好日子便是。”

孟昭儀睡了一覺,此時方覺得腹中鐵飢餓。炕桌上有溫着的粥,還有熱騰騰的米糕,她就着劉嬤嬤的手飲了幾口擱了紅糖的小米粥,又吃了一塊軟糕,方才問道:“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剛剛卯正,天還早着,只因外頭陰天,娘娘才瞧得天色暗些。”劉嬤嬤掀起帘子的一角,叫孟歸儀瞅瞅天光,依舊將那帘子嚴絲合縫地拉上,回過頭來繼續與孟昭儀說話。

“昭儀娘娘大喜,誕下五皇子,聽說陛下還要親自賜名”。劉嬤嬤喜笑顏開,越發講得開懷:“昨日陛下與皇后娘娘都守在這裡,直待晚膳時才一起去了鳳鸞殿,今早皇后娘娘又遣秦姑姑來看,因是娘娘歇着,便沒有驚動。”

句里句外,聽不到徐昭儀的動靜。昨日自己徘徊在生死邊緣時,徐昭儀分明幾次不顧忌諱,入了產房來親自探視,一時陪在身邊寬慰。

孟昭儀只認做一睜開眼睛,徐昭儀便會陪在自己身旁,卻不想是連派個人問候一聲也無。

她探身坐起,劉嬤嬤慌忙替她倚好大迎枕,再替她搭上一床大紅綾薄被。

孟昭儀擁着被子,忍不住問劉嬤嬤:“昨夜徐昭儀是何時回了宮中?今早一直沒有遣人過來?”

劉嬤嬤目光躲躲閃閃,臉上依舊掛着笑回道:“昨日徐昭儀先於陛下和皇后娘娘一步離開,今日想是事多,並沒有派人過來。”

怕孟昭儀孕中傷神,那塊淬毒的木版此時不便提起。再想起徐昭儀素日的淑婉,劉嬤嬤頗有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感覺。

孟昭儀卻是心細,依着她與徐昭儀的交情,徐昭儀斷然不會在帝後離去之前便先行離開。她坐直了身子,有些凝重地望着劉嬤嬤:“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嬤嬤別有一絲隱瞞,趕緊一五一十的道來。”

劉嬤嬤遮掩不住,遂從那塊木版講起,孟昭儀方才知道嘉義亭主羅蒹葭一次一次為自己換木桶里的溫水,只為了去除自己體內的毒素。

“徐姐姐不是這種人”,孟昭儀聽完事情始末,並未像劉嬤嬤擔心的那般不知所以,而是有些冷靜地說道:“我與她相交十餘年,她若想下黑手,何至於等天今天,還要牽扯上阿萱。”

因是月子里無法出門,孟昭儀命劉嬤嬤替自己傳話,請楚皇后前來一見。

劉嬤嬤拗不過孟昭儀,只好走了一趟鳳鸞殿。

便是沒有孟昭儀的分辨,楚皇后也並未因着一塊死無對證的木版便定徐昭儀的罪過。她前思後想,反而招了溫婉前來,命她與秦瑤仔細查過。

“徐昭儀入宮多年,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出手,如今冊封嫻妃在即,缺少下毒的理由。我懷疑背後還有更深的陰謀,你們兩個好生去查,莫要冤枉好人,也不要叫壞人法外逍遙”。

楚皇后端坐鳳位之上,九闕鳳釵高垂的水晶流蘇掩住眉眼中的風芒,唯有微微曲起的雙手暴露了心中的惱怒。

不管是誰,膽敢謀害皇嗣,不管是衝著慕容萱,還是那未及賜名的嬰兒,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她執掌後宮這幾年來,不說一片和睦,卻也從未有過如此歹毒的行徑。

溫婉俯身領命,恭敬地退了下去,轉而查起杜側妃出宮前的卷宗。

與慕容薇一樣,有着上一世的記憶,親見對徐昭儀敵前如何教子,溫婉欽佩這位外柔內剛的女子,對她的清白堅信無比,將目光放在了安國王府上頭。

藉著探望剛剛回府的楚朝暉,溫婉第二日便走了一趟安國王府。

楚朝暉在宮裡住着,方才寬懷了幾日,如今又添了鬱郁。

杜側妃曾經的院子里做着法事,頌經聲隱隱有聞,依稀與去年臘月里那漫天的白幡與紙錢重疊,楚朝暉便一步也不想出去。只瞧着自己院中簌簌如雪的西府海棠,感慨那一地的落花。

她向辛側妃苦笑道:“原指望着咱們三人守着這王府的內宅,好歹熬個幾十年,圖個清靜無染,閉了眼也好去見將軍。誰料造化弄人,偏是最年輕的杜側妃遭了不測,染了那早該絕跡的惡疾。”

從宮裡頭出來的人,沒有一個是傻子。辛側妃早猜到那塊出自杜側妃房裡的木版、還有杜側妃驟然的暴斃,都隱隱透着整件事情便不對。

追根究底,還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發現的那封秘信作祟,辛側妃只想明哲保身,守着楚朝暉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楚朝暉的正院里雖然未掛白色帳幕與燈籠,那些個深青與藏藍的顏色,還有炕桌上素白到沒有一絲裝飾的茶碗,依舊壓抑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