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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前,總有這樣一段時分,世界會進入極度的黑暗之中。

那一刻,星辰彌散,月亮消亡,夜黑得讓人窒息。或許是對將要來到的光明感到恐懼,或許是最後的掙扎,每一寸空氣都在瘋狂吞噬着身邊的一切。這匯在一起的黑暗,在沉默中極度濃縮成一點,讓你感覺到一種絕望。

之後,這黑暗猛地爆裂開來!那是遠方的光明,席捲着夜的滄浪,由一抹,到一片,再到鋪天蓋地,摧枯拉朽將方才不可一世的黑暗淹沒,終於,太陽歸來!如一個英雄托起了寶劍,將朝陽舉到了天上。

這段時分被稱之為——拂曉。

北冥河貫穿了易開市的脊樑,當進入這後夜,便褪去了夜的喧嘩,沉靜中,似乎能聽到她作為一個母親般的呼吸。沿河一路上爛漫的路燈,為她妝點上溫柔的華彩。一陣清風吹過,除了河面上跳動的漣漪,一盞河畔的路燈,完成了它最後的守望,閃了兩下,便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在這突然暗下來的無光區域里,一點紅盛了起來,又暗淡下去。陰影中,一張蒼白而獃滯的面孔輕輕浮現出來,吐了一口煙。

他蜷縮着身子,原本白色的襯衣,已經十分襤褸,上面縱橫交錯着血痕、破洞和腳印,還在滴血的右手上還有打鬥後的血腫。只好用左手將指間最後一根褶皺的香煙輕輕掐滅。

隨着身邊最後一點的光亮消失,他空洞的雙眼也失去最後一點神采,呼!他用力站了起來,絕望地走向身前的北冥河。一邊走,過去一整天的經歷,再次如電影放映一般在腦海浮現出來

早晨的時候,即便窗外稀稀瀝瀝下着雨,他心情也還是不錯的。工裝領帶打好,小夥子輕輕拿起自己的工作牌,上面寫着自己的名字:林小同、地產經紀人,家樂居房地產有限公司。看着工作牌上自己穿着西裝精神抖擻的樣子,林小同臉上出現一抹陽光,今天一定要爭氣!抬腳便邁出了家門。

小同上班已經有三個月了,今天就是他轉正的日子!但其實,他並不喜歡這個工作,甚至有些反感它

半年前帶着一腔熱血走出大學校園,而夢想與憧憬如同天上的白雲一般,既隨意飛翔,也觸不可及。國際經融與貿易專業,聽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但腳踩着大地後才知道,哪有這麼多的國際金融給你做?光是找工作就找了近三個月,接連的碰壁和打擊下,小同看着自己即將告竭的生活費,選擇了自己比較排斥的一個職業——銷售,從而來到了這家公司。這一干就是三個月,但是無奈的是,截止到現在,只發了一個月的工資,更別說什麼提成獎金了。

從家到公司,有近四十分鐘的路程,林小同卻大步走着路,一是因為能省下路費,二是可以鍛煉一下身體。沒多久,公司所在的街道就近在眼前。

這是一條略顯貧瘠的商業街,藏在了市中心的邊緣,這裡星羅棋布,塞滿了大大小小的房地場有限公司,當然,這是好聽一點的說法,難聽一點的話,就是房產中介!樓下的盧大嬸一如既往的在樓下支起了幾張不知多久都沒變過的廣告牌,一見林小同來了,突然難得的擠出了一抹微笑:“這麼早啊!”

林小同不禁有些納悶兒,自己在這公司是出了名的“好欺負”,而這盧大媽平時那都是冷眼相對,十句話沒一句好話,今天竟然主動和我打起了招呼,嘿!這盧大媽今天是怎麼了?腦子裡雖然這樣轉着,但他還是帶着一張燦爛的笑臉回應道:“早啊!盧大媽!”

隨着話音,盧老媽子湊到小同耳邊說道:“梁總已經來了,說是等你到了以後,直接到辦公室找他。”

小同心頭一涼,這盧老媽子話里怎麼聽出股怪味兒,都知道最近公司效益不好,三個月之前小同剛進來的時候,就發現很多人不知原因的走了,接着這三個月,陸陸續續又有很多剛滿試用期旳員工被無情辭退。眼看自己在這兒剛滿三個月,難道?

林小同禮貌的回了一聲謝謝,皺了皺眉便幾步上了電梯,來到只有一百多平米的公司,心裡布滿擔憂走向老闆辦公室。

磕、磕、嗑輕輕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了一聲尖細的男聲:“進來!”

林小同深呼一口氣,推門而入。房中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三角眼,有些胖,油光滑亮的皮膚上有一兩顆大痘子,粘在一起的頭髮上頂着一個“地中海”。辦公桌上擺着一碗剛吃完的早餐,而這梁總把腳搭在了桌子上,手裡正拿着一根牙籤在“滋滋”的剔牙。

“梁總,你找我啊!”林小同似乎對這老闆的不修邊幅已經習以為常。

這梁總收了雙腳,緩緩站起身來,來到林小同的身邊,伸出一隻肥肥的大手在林小同肩上拍了拍:“小同啊,你自己覺得,這三個月,在公司里乾的怎麼樣?”

林小同有些忐忑,也有些尷尬,低着頭說道:“我覺得自己還行,上周完成了兩單租房合同,感覺已經步入正軌了。”

“覺得還行?呵呵”這梁總訕笑了兩聲後,回身拿起桌上的一疊績效報表往林小同身上甩了過去:“自己看看,這是你這個月的績效!”

林小同慌亂的接過報表,定睛一看,上面簡陋地寫着公司里九個下屬員工這個月的績效成績,那些之前一直遊手好閒的同事們,在這報表上的成績竟然都奇蹟般地竄了起來!終於,林小同在倒數第二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看完了嗎?”梁總斜着眼瞪住林小同,只見小同低着個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半晌,小同把報表輕輕放回了辦公桌上,唯諾道:“對不起梁總,我我下個月一定努力!”

那梁總聽完這話,雙手撐在桌上,身體微微往前傾:“對不起?下個月?你覺得你這個成績,能到得了下個月?”

林小同咽了口唾沫,繼續維諾道:“只要梁總相信我。”

“那我要是不相信你呢?”梁總捏着怪腔繼續說道:“我也不是故意潑你冷水,但小同啊,你文憑也有,相貌也正,近一米八的大個子誰不喜歡啊,但是老哥給你說個實話,這銷售可能不太適合你,為了你的未來,也為了公司的發展,咱們這試用期就到這兒吧,除了公司這扇門,依舊是你的天下!”

林小同聽完,沉靜了一會兒,咬着嘴唇說到:“梁總,我平時溫溫吞吞,甚至有點怯懦,但是我不傻,我自己的成績自己知道,別人的成績我也看在眼裡,在公司也應該是數一數二了,其實,你改了績效報表就是想讓我走。”

梁總搶過話茬:“你別亂說啊!”

林小同接著說:“梁總,別說了,我走,你把我的兩個月工資發給我吧。”

梁總一聽這話,像突然一下得了失憶症:“工資?什麼工資?就你這成績,公司白白養活你一個月,你還有臉要工資!”

林小同眉頭癱了下來,臉上的和善化成了悲傷:“你說什麼?”

那梁總蹬鼻子就上臉,趁勢大吼道:“我說讓你趕緊捲鋪蓋走人!”

這聲音在擁擠的辦公樓里回蕩,如同一把尖銳的刀子,反覆痛割着林小同的純真。

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他腦袋上的青筋微微地突起,三個月以來的受到的種種欺負和謾罵像決堤的洪水,狠狠沖蝕着自己的理智。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你還呆在那幹嘛?”梁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出聲質問道。

而林小同沒有說話,依舊獃獃地杵在那裡。

“我問你話呢!你走不走!”梁總繼續逼問。

就在這時,林小同的嘴角,微微地抽動了一下兩下三下之後是一陣病態的痙攣抽搐,也就短短十來秒,林小同終於恢復了平靜,但細看之下,便發現他的神情,已經有了巨大的不同。

原本梳向一邊的短髮劉海,此時變成了中分而開;原本塌下去的眉毛,此時倒立着像兩把刀鋒;原本哀落的眼神,此時正怒目而視!最特別的是他的嘴角,原本下癟的嘴角,此時正用一種邪異的弧度揚起,彷彿發現了世間最好玩的趣事一般,耐人尋味,甚至連聲音都

“呵嘻哈嚯嘿,你問我走不走,我要是不走呢?”林小同一歪腦袋,直勾勾盯住眼前的梁胖子。

那梁總親眼見到這場大變,不由得有些發怵:“你想幹什麼?”

“哈哈,說出你可能不信。”林小同將嘴巴湊近梁總的耳畔一彎:“我,什麼都想干!”

話還沒說完,林小同快速地張開大嘴,一口咬在那梁胖子的耳朵上,下頜一用力!

撕!

“啊!!!我的耳朵!”梁胖子怪叫一聲,用力的推開林小同,一摸剛剛被咬的地方,那裡還剩下耳朵,就剩一個耳根子了!梁胖子不由怒火攻心,一手捂着鮮血直流的耳根,另一手抄起身邊的一張塑料凳就朝林小同砸去,口中還囫圇的喊着:“媽的!林小同!老子弄死你!”

只見這胖子蜷着腰往前一衝,莫約一百六七十斤的身體撒將開來,真要撞實成了,那可得散了架。

但那林小同不僅不退,反倒是右手握拳為錠,直直迎了上去!對準了那胖子的面門,就是一捅!

噗!

撞擊聲和拳頭的聲音好似同時發出,那林小同被狠狠地撞到了牆上,但反觀那梁胖子,雖然用手卸了些拳頭的準頭和力度,但這一拳卻是扎紮實實磕在了自己的口鼻上,他蹲在地上,將捂着大嘴的手攤開一看,兩顆黑黃的牙齒和着鮮血就從口裡掉了出來!

打鬥聲將辦公室外的人都引了進來,三兩個巨漢衝過來架起林小同就往外拉,林小同大吼一聲撒手,衝到梁胖子身前,又是一拳轟在梁胖子支在地上的手背上,嘴裡一字一句的說道:

“記住了,我不是林小同,我叫林、天、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