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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湯沛”這個名字時,苗人鳳和胡斐面上的警惕之色都緩和了不少,畢竟此人在武林中的名聲實在太響也太好。

苗人鳳揚聲回應道:“敢是人稱‘甘霖惠七省’的湯大俠嗎?恕兄弟有失遠迎之罪。”

說罷,先向胡斐告了聲罪,忙起身前去開門迎客,不多時便將一個年逾六旬卻仍精神矍鑠的佩劍老者請了進來。

湯沛看到在室內的胡斐時,目中閃過一絲極為隱晦的異色。

苗人鳳先將胡斐引薦給湯沛,卻並未說他來意,只說是自己極為看重的少年英雄。

湯沛很是和藹地與胡斐見了禮,口中說了些“能得苗大俠青睞,必定是了不起的豪傑”之類同時恭維苗、胡二人的客套話。

苗人鳳知道對方突然到訪必有原因,當即問道:“兄弟僻處湘南,湯大俠定居鄂北,雖是二省相鄰,素日卻緣慳一面。今日湯大俠駕臨寒舍,是否有所見教?”

湯沛聞言,忽地重重嘆了口氣,臉上現出糅合了憤怒與失望的生動神色,舉掌在身畔的几案上用力一拍道:“說起此事,實在一言難盡。不瞞苗大俠,兄弟往日與‘天龍門’北宗掌門田歸農相交莫逆。日前他忽地帶了不少門人來到舍下,說是要到湘潭一帶辦一件大事。兄弟不疑有他,只管盡地主之誼好生款待了他們一行人。

“豈知那田歸農酒後失言,泄露了一點口風,似是要用劇毒之物暗算苗大俠。兄弟自毀瞎了眼珠所交非人,本待當時便與那姓田的翻臉,卻又顧忌他隨行高手甚眾,擔心引得他惱羞成怒或將反受其害,只得暫時隱忍詐作毫無所覺,直到他離了我家中後,才騎了一匹快馬繞道前來向苗大俠示警。

“此外兄弟也要當著苗大俠說明,自此之後湯沛與那姓田的卑鄙小人恩斷義絕,無論苗大俠如何處置那廝,兄弟都毫無異議!”

說罷,向著苗人鳳一躬到地。

苗人鳳沒想到一日之間,竟會有兩個人往日素不相識,卻能不辭辛苦趕來向自己示警,心中不由大為感動,暗道終究是人心向背、正道不衰,急忙上前幾步伸雙手去攙扶湯沛。

便在四臂堪堪相觸的瞬間,他憑着當世絕頂高手的敏銳感官,驀地聽到幾聲幾乎微不可聞的機括髮動之聲自湯沛腳底傳來,隨即便感應到幾縷極細的暗器襲向自己的小腹和下陰要害。

他平生不知會過多少強敵,在面臨危機時無須大腦思索,身體本能地便會做出應對。在來不及閃避的情況下,他不假思索地將左臂向下一沉,攔住襲向要害的暗器,右手一掌挾排山倒海之力轟向湯沛的面門。

湯沛本身亦是當世頂尖高手,當時奮力合并雙掌相迎。

三掌相交,發出一聲轟然大響。

苗人鳳身形屹立如山,湯沛卻是向後騰騰騰連退三步。

“是田歸農要你來暗算苗某的?”

苗人鳳面色森冷無比,口中發問的同時,右手奇快如風地在左肩指左肘間點了三指,又在小臂上拍了一掌。

隨着這一掌拍下,登時有五枚色呈湛藍的牛毛細針從皮肉下彈飛出來落在地上。

胡斐這才知道湯沛假口示警實是包藏禍心,方才不知用什麼手段發射這一看便知餵過劇毒的細針暗算了苗人鳳,想到自己一番辛苦盡付東流,更辜負了胡壚的信任與託付,當時羞惱交加拔刀在手,與苗人鳳成掎角之勢鎖定了湯沛。

湯沛面上一陣陰晴不定,澀聲道:“苗大俠,你既知這是田老弟的安排,便也知道他想要什麼。只要你將那東西拿出來,兄弟立時將解藥奉上!”

苗人鳳冷笑道:“姓湯的你休想拖延時間!事已至此,若是苗某不死,那田歸農和你湯沛日後可能睡得安穩嗎?”

話音未落,右掌已向對方發動了第二次雷霆之擊。

“奸賊納命!”

胡斐亦發出一聲暴喝,人如猛虎刀如霹靂從旁側夾攻湯沛。

湯沛想到若田歸農提供的毒藥當著如他所說般厲害,苗人鳳既中了毒針,那邊必無幸理,自己又何必與一個必死之人拚命?再說看那小子也是個硬手,別一個不好,還不曾拿到那份天大的好處,卻先將性命丟在此處。

一念及此,他頓時萌生去意,口中也暴喝一聲:“看我暗器!”

雙足猛地在地上一頓,陡然從腳上兩隻靴子的頂端射出兩蓬湛藍毒針。

苗人鳳和胡斐都吃了一驚,想不到對方的暗器竟是用如此陰詭手段發射,又對那毒針深懷戒意,當時各自閃身躲避。

湯沛便趁着這個空當,身形向後飛射而出,咔嚓一聲撞破了窗戶逃之夭夭。

胡斐還待追擊時,卻被苗人鳳出聲喝止。

他瞬間也想明白查看苗人鳳的傷勢要緊,當即回身走上前詢問。

苗人鳳苦笑一下,將左臂的衣袖挽了起來。

胡斐只看了一眼,登時面色大變,卻見只是這瞬息之間,苗人鳳自手肘一下的小臂和左手已經變成觸目驚心的紫黑顏色,小臂外側又有五個極小的傷口,正向外滲出黃水。

苗人鳳倒是神色從容,反過來安慰胡斐道:“早年我有一位至交好友死在劇毒之下,自己也曾被喂毒暗器所傷。因此方才察覺情形不妙,已經及時封住了肩臂處的三處要穴,一時三刻之間,還不至於毒氣攻心。”

胡斐見他語氣平靜地似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小事,心中愈發佩服他的定力膽魄,更由苗人鳳聯想到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當時語帶哽咽道:“苗大俠且稍等片刻,我這便去追趕那姓湯的奸賊,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定要搶回解藥來為你解毒!”

苗人鳳先擺手阻止了他,忽的聽到內室傳來女兒的低聲啜泣,知道方才的動靜已將她驚醒,急忙吩咐了胡斐在此等候不可造次,自己則快步到內室好生撫慰女兒一番,哄得還迷迷糊糊地小女孩兒重新睡熟。

等重新出來後,他卻引着胡斐到了另一間房門緊閉的廂房。

胡斐看到房內居中有一張白木桌子,桌上放着兩塊靈牌,一塊寫着“義兄遼東大俠胡公一刀之靈位”,另一塊寫着“義嫂胡夫人之靈位”,登時怔在當場。

在他出神之際,耳邊忽地傳來苗人鳳的問話:“胡兄弟,苗某身重劇毒,已是將死之人,臨死之前有一句話相詢,只盼你定要如實作答……方才你攻向湯沛的一刀分明是獨步天下的‘胡家刀法’,可是與昔年的遼東大俠胡一刀有所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