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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神秀道,“老師教訓的是,但學生也是血性男兒,當彼之時,實在見不得賊人囂張。”

他殺謝玉純粹是因為要替秦清扭轉悲劇性的命運,但當著蘇青的面,萬不能這麼說。

蘇青微微頷首,“或許真是我老了,為你的少年意氣,喝一杯。”

兩人對飲一杯,蘇青道,“你既然叫我一聲老師,我不能不為你的前程考量。

現在你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我再附上一封薦書。

你進入幾個名書院,應該不成問題,不知你意下如何?”

鄧神秀起身一禮,“多謝老師,但學生更想在世俗間領悟大道,閉門讀書非學生所願。”

詩詞並不是儒門唯一的主流,各類儒學經典的地位更加重要。

若入了書院,光是應付各種考試,鄧神秀都會覺得要命。

何況,他的目標,從來都是生命不息地裝十三,靜靜地苟着,靜靜地壯大。

蘇青略感詫異,“人各有志,紅塵里也有大文章。你既不願加入書院,可是想補個官身?”

蘇青話音方落,有隨侍來報,“陳府台請見。”

蘇青起身迎了出去,鄧神秀隨後,不多時,便接了陳鶴到了院中。

“二位好雅興,花間小酌,雅趣非常。”

一番見禮後,陳鶴坐了下來。

幾杯酒後,陳鶴直抒來意,卻是想要讓鄧神秀擔任府衙錄事房的主事。

蘇青吃了一驚,他深知府衙錄事房主事的份量,雖然是個不入流的佐官。

但權柄驚人,管着三班衙役和監房。

陳鶴肯捨出這麼個重要位置,顯然是極愛鄧神秀才華。

蘇青滿以為鄧神秀會答應,畢竟鄧神秀不願去書院進學,擺明了是想在官場上有所發展。

他也能理解,他知道鄧神秀的家世,孤兒寡母,日子頗為艱難。

鄧神秀想要早些進入官場,改變家庭命運,也屬正常。

“多謝知府大人抬舉,只是學生年歲尚淺,又乏治事之才,實不敢擔此大任……”

鄧神秀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多雞賊啊,他若得官,不過小吏佐官,較之尋常百姓,算是進了統治階級。

但實際上,一進體制,立時就要受體制約束。

陳鶴這樣的府台之尊,隨便拿眼皮就能夾死自己。

哪裡能像現在這樣,相對而坐,談笑風生。

因為在野,他就是名士儒生。

談笑無忌,交遊廣闊,便是傲王侯,慢公卿,也只會被當作風流雅士。

如何擇取,何須多言。

這筆賬,他算得明白。

何況他還有大棋要下,不可能久在淮東沉淪。

陳鶴和蘇青都怔住了,都沒料到鄧神秀會如此抉擇。

當世讀書人,誰不熱衷功名,大好機會,怎會有人棄之不取?

陳鶴以為他是謙虛,又勸了幾句,鄧神秀一點口子不留。

陳鶴懵了,天下還有不愛權柄的人?

何況眼前立着的是個熱血青年,正是醉心功名的年紀。

這人怎麼如老僧一樣,八風不動。

又勸了一會兒,鄧神秀只是婉拒。

陳鶴無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即告退。

返回府衙,見了一直在後院等候的謝塘,開門見山道,“這就是條滑泥鰍,我是沒辦法了,你們謝家自由發揮吧……”

他當時給謝塘出的主意,正是要將鄧神秀引入官場。

只要鄧神秀接受了,便等若是落在他手裡了,他有的是辦法消磨鄧神秀。

萬沒想到,鄧神秀滑不留手,死活不接招。

謝塘傻眼了,再找陳鶴要金子,他自己也說不出口,沉沉一嘆,“如此,只能玩硬的了,陳府台……”

他才要開口,便被陳鶴打斷,“我說了,你們自由發揮,我不干預。”

謝塘一抱拳,再不說話,抹身退走。

陳鶴離開不久,鄧神秀也告辭離開了提學府。

才出提學府大門,便見秦清正立在不遠處的月牙湖邊,遠遠看着他。

鄧神秀快步行了過去,秦清依舊立在原地,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在這兒等我?”

鄧神秀溫聲問道,他總忍不住把秦清當作秦小乙。

毫無徵兆,秦清出手,一張杏黃符紙貼到了他胸口。

隨後,秦清猛地退開丈許,緊緊盯着鄧神秀。

鄧神秀莫名其妙,揭掉胸前的符紙,一眼就認出這是天師道的驅鬼符,對鬼物有些作用,這小妮子貼自己幹嘛。

“你,你怎麼沒事……”

秦清藏在袖口中的玉手已握緊了一把桃木匕首。

“什麼毛病。”

鄧神秀揉碎符紙。

秦清一臉地難以置信,“你沒有被鬼物附身?這不對啊,小倉山上,我見過你什麼德行。

怎麼可能有人在短短几十日間,就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還有,你看我的眼神……”

話至此處,她猛地住口,這種事不好意思出口。

鄧神秀暗贊她的機敏,從某種意義上說,秦清料得不錯,自己可不就是被鬼物附身了么?

只不過這鬼物,是他自己。

“你找我就為驗證這個?”

鄧神秀晃了晃揉碎的杏黃符,“你自己畫的?”

“要你管。”

秦清劈手摘過,“行了,你沒事兒,師叔我就放心了。

為了你的事兒,師叔我汗濕了兩件雲錦衣。

當然了,這種雲錦衣也沒什麼好的,才五兩銀子一件,除了寶榮巷,別處也採買不到。”

鄧神秀以手扶額,覺得秦清是沒救了。

前世,他認識的秦小乙,永遠一張冰封的臉,話都沒幾句。

這一世再見,除了模樣沒什麼變化,其它方面簡直不敢認。

鄧神秀的表情,讓秦清猛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寶榮錯了對象。

“呃,那個,還有個事兒,你的身世是我說出去的,抱歉啊。”

秦清難得給了個略帶歉意的眼神。

“無妨。”

柳朝元出現時,他就猜道了。

更猜到秦清的出發點,必是想用威遠侯的威名制衡淮東侯,給他減輕壓力。

“這丫頭總算還有幾分良心。”

一念至此,他終於又從秦清身上找到了秦小乙的丁點影子。

“又來了,又來了……”

秦清最受不了鄧神秀的眼神,靈機一動,定定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鄧神秀瞪圓了眼睛,這,這是什麼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