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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間的對話沒有持續太久。

沈溪未就其它朝事討教謝遷,行禮後便離開。

謝遷回到馬車上,事後想的事情可比沈溪多多了,他的整個思路完全被沈溪的話左右,當時沒覺得如何,可事後想來,沈溪的提醒好像非常有道理。

馬車顛簸。

謝遷細細思索,心中嘆息:“這小子,看得倒是挺透徹的,誰說當今聖上就一定是個胡作非為只顧花天酒地的昏君?行事如此深謀遠慮,登基才四年多便平靖北疆,跟佛郎機人通商改變民生,如今又要收攏權力,防止近臣造反……這樣的皇帝似乎並不比先皇遜色多少!”

回到自家府宅門口,謝遷正要進門,有知客過來,說楊廷和已在裡面等候多時。

楊廷和得知皇帝要從西北調兵南下平叛,後知後覺趕到謝遷這裡,本以為能幫謝遷出謀劃策,等到了才知道謝遷已做出安排,早一步便跟張懋和楊一清擬定聯名上奏,甚至連夜出門辦事。

謝遷書房。

謝遷跟楊廷和簡單寒暄後坐下。

楊廷和直言:“謝閣老這是去見擰公公?”

謝遷點了點頭,“沒錯,不過你是猜的,還是派人調查所得?”

楊廷和道:“是猜想……張苑控制言路,連沈之厚都未必有機會將意思傳達給陛下,怎麼能指望他幫咱……恐怕只有找他人入手。”

謝遷道:“但以陛下身邊近臣進言,只怕會招致陛下反感,若斷掉此言路,以後再有什麼要緊事,怕是再也沒辦法打通關節。”

一時間二人又沉默下來,都在琢磨該如何取捨。

最後楊廷和打破寂靜:“邊軍入調,關係重大,若不制止……只怕京城永遠不得安寧,更會引發一系列後遺症。”

他的話無疑是表明了態度!

這件事已經足夠要緊,先別想以後是否能通過小擰子跟皇帝進言,先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再說。

謝遷點了點頭,突然道:“老夫之前剛見過沈之厚。”

“啊?”

楊廷和對此深感意外,詫異地望向謝遷。

謝遷解釋道:“老夫之前確實是去見擰公公,回來時之厚在半路攔截,他向我交換了一下對時局的看法……在勸阻陛下調邊軍入關平叛的人中,得加上他一個。”

楊廷和雖然不太情願,但始終知道謝遷跟沈溪關係密切,無論這對老少怎麼鬧,在重大問題上,二人還是可以保持一致。

謝遷再道:“其實他不來找,老夫也想去見見他,問問兵部的事情……年後各處叛亂加劇,他身為兵部尚書,不能坐視不理……老夫建議他暫且將手頭兵部差事放下,只負責吏部之事……”

謝遷並未說是沈溪主動提出要卸任兵部尚書,卻說是他給出的建議,算是對楊廷和等反對沈溪的文臣有一個“交待”。

畢竟楊廷和等人跟他這個首輔一起,聯手打壓沈溪,現在他自己卻突然轉變風向要重新支持沈溪,必須得有個說法。

謝遷是想讓楊廷和明白,沈溪並不是沒有做出“妥協”。

楊廷和皺眉不已:“那他領兵出征之事……”

“先放放吧。”

謝遷嘆道,“他連續多年領兵在外,早已是身心俱疲,根本就無心戰事……事情到底沒到迫在眉睫的地步!”

楊廷和低下頭,他發現謝遷在對待沈溪的問題上態度有了重大轉變,很可能要跟沈溪“化敵為友”。

對於這種境況,楊廷和並非沒有預料,畢竟沈溪跟謝遷既是姻親,在某種意義上又是師生關係,過去幾年間沈溪跟謝遷既合作又對抗,很多時候看起來彼此有嫌隙,攻訐不休,但遇到大事二人又站在一起聯手對敵,當初劉瑾就是這麼倒台的。

楊廷和心裡的失望顯而易見,本來他有一些專門針對沈溪的提議,但在當下已知無法出口。

沒在謝府停留太久,楊廷和鬱鬱不樂告辭而去。

送走楊廷和後,謝遷大概能感受到自己態度的轉變帶給身邊人的煩擾,心裡不由慨嘆:“或許正是因為很多事不受控制,我才會做出如此重大的改變,其實我沒有對不起誰,不過只是權宜之計罷了。”

……

……

沈溪回府後馬上寫好奏疏,並非是以兵部的名義,而是以個人名義,天亮前親自送到張苑的府宅。

張苑聽說沈溪造訪,還以為是來找他算賬,不過細想後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做過對不起沈溪的事,便硬着頭皮出了卧房,到前院相見,錢氏則留在後宅沒出來。

“沈大人,您怎到咱家這裡來了?”

張苑上去說話時帶着些許着惱,好像是埋怨沈溪不請自到。他的聲音不高,生怕被家僕知道他跟沈溪的關係,板著臉道,“外臣跟內侍間不能過從甚密,這可是您親口說的,怎現在你反倒主動違反?”

沈溪語氣淡然:“知道張公公今日一早要往豹房面聖說事,在下特地送來一份奏疏,請一併呈交陛下。”

張苑瞪大了眼睛,問道:“你這是何意?昨日你讓咱家去找陸侍郎,現在怎親自上奏?那之前那份……”

“一併呈遞給陛下。”

沈溪道,“說起來,本官的意見跟陛下所下御旨有所不同,本官覺得如今調九邊人馬南下有些不太合適,很可能會被韃靼人趁虛而入。”

張苑一聽眉頭緊皺,嘲弄地說道:“沈大人說的話好生滑稽……韃子早就被打得滿地找牙,已不是傷元氣的問題,而是如同喪家之犬,根本就不可能跟我大明抗衡……你居然說他們會捲土重來?言笑吧!”

沈溪搖頭:“哪怕韃靼人只剩下幾千、幾百人馬,依然會犯大明邊疆,掠奪是他們生存和發展壯大的最好方式……有些事跟你張公公說不清楚,這裡是本官親筆書寫的奏疏,你願意上奏自然好,不行的話……本官送交通政司,讓內閣呈送也行!”

“你……!”

張苑瞪着沈溪,非常氣惱,他本以為一切順利,調邊軍到中原地區平叛之事可以順利完成,如此他也能在皇帝面前立上一功。

沈溪把奏章塞到張苑手裡,轉身便走,走出幾步突然回過頭,看着張苑,有意無意地說道:“調邊軍入關,並非所有兵馬都會南下平叛,其中一部分或許會駐留京畿,取代錦衣衛和侍衛上直軍的部分職能,如此一來,對你張公公還有何好處不成?你現在連站在哪邊都沒看清楚?”

說完,沈溪揚長而去。

張苑住的只是個二進院,沈溪舉止可以說是一目了然,張苑本想追上去細問幾句,但仔細一琢磨沈溪的話,身體突然一震,彷彿被命中要害,一時間愣在那兒。

……

……

“那是誰?不會是小幺子吧?”

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從內宅出來,正是錢氏,也就是沈溪的二伯母。

婦人在陰影中已經盯了好一會兒,見人走遠後才現出身形,看到張苑發愣,不由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