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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切這位小兄弟的傷勢,原本就是打算叫這位小兄弟過府去醫治的,所以那一眼之後,便也說了出來。可說出來之後,心底里卻是很不坦蕩,不想讓他真的跟來,盼着他能拒絕。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怕什麼。

可是這位小兄弟也真夠實誠的,這麼不客氣的就接受了。

既然已經出言邀請,容卿也不好意思出爾反爾的再拒絕,只能應了下來。

宋佳蘿隨着容卿回到了邊將府邸,這一去,便是一生的緣起……

宋佳蘿捨不得走、容將軍也捨不得讓她走,如此她便以手臂上的傷未好之故拖着、榮將軍便以她的手傷未好留着。藉著一個小小的傷口,她便在將軍府拖延了一個月之久,遊山玩水的心思早就沒了。

眼見着不能再拖下去了,便叫苦說自己無處可去、四下流浪,容將軍是個好心人,見她有些身手,便留她做了隨從。

容將軍正值喪父之痛,身邊兒沒個說話兒的人,她便陪着他說話,便着法兒的逗他笑。如此一晃數月,兩人朝夕相伴,已是誰也離不開誰。

正當她打算向容大哥坦白自己的身份,告訴他她其實不是“小兄弟”、而是“小妹子”的時候,她容大哥做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

她容大哥,對着她這個“小兄弟”,坦白了情意。他說,反正你也不太爺們兒,我看你也挺喜歡這裡的,就一直留下吧,我保證不娶妻就是了。

宋佳蘿笑得前仰後合,故意逗他,說,你若當真,今晚來我房間。

容卿沒想到他要弄得這麼徹底,但一想到既然已經決定要和小兄弟永不分開,便把心一橫,當晚便去找他了。懷着對列祖列宗的愧疚,懷着對倫理綱常的歉意,很忐忑的,很糾結地到了床邊兒……

卻見,被子里蓋着的是一堆枕頭!

這一瞬,也不知是輕鬆還是失落。

忽的,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溫柔的女子聲音,伴着一縷馨香傳來:“容大哥,你是喜歡小兄弟啊,還是喜歡小妹妹呀?”

聲音有些熟悉,香氣,也很熟悉……

容卿驚喜不已,猛然回身,看向身後長發如瀑、媚眼盈波的女子。她那嬌俏的身姿,在嫩黃色的羅裙之下,曼妙得連夜空中的漫天星河都失色。

“當然是小妹妹啦……當然是小妹妹啊……”容卿抱着宋佳蘿,在屋子裡旋轉着。如獲天下間最珍奇的寶貝。

容卿是個守禮法的人,知道宋佳蘿的女兒之身之後,反而不敢冒犯。宋佳蘿已經有了委身之心,甚至連名分也不圖,只求能一生陪伴在他身邊。但他卻非要去人家家裡提親,明媒正娶回來做老婆,並且發誓此生非她不娶。

宋佳蘿心知自己已有婚姻之約,且那婚約……只要她被她父親尋着了,就是絕無更改的。便只能以家中家事複雜,暫不宜去提親為由,一再拖延着容卿。

疏忽又過了半年有餘,美好的時光,因君北墨的到來而止。

君北墨是宋佳蘿在雷國遊歷之時遇到的朋友,兩人結伴走了好長的路,後因君北墨家中有事,不得不先行離開。宋佳蘿與其約定,日後必定到他家去找他敘舊。聽說他家很好找,是在三國交界處的一個,叫做紫雲山的地方。

容卿剛接手邊關事務,公務繁重,宋佳蘿整日伴在心愛之人身邊,便忘了與好友的約定。如今好友不計她的過失,反而主動尋來看她,她自是歡喜不已。

容卿與君北墨一見如故,二人切磋武藝、大談治軍用兵之道、品評諸國政事,不過一個多月的功夫,兩人便已成莫逆之交。原本,一切也是好極。

摯愛之人相伴,知己忠僕兩三,人生最好的樣子,莫過如此了吧?

可不承想,君北墨竟然帶來了尾巴。那尾巴確定了宋佳蘿的所在,便回去回稟了她父親,雪國的上柱國大將軍宋非文。宋非文自前來,強行將她抓了回去。

君北墨並非有意,但卻因疏忽而釀下大錯,自覺無顏面對容卿。因着宋佳蘿的請求,也無法將真實情況告訴給容卿。只得含着羞愧,留下一封書信,悄然離開。

不過是一夜的功夫,容卿就發現宋佳蘿和君北墨都不見了。君北墨好歹還留下了一封書信,寥寥數語……只說因着自己的疏忽,對不住兩位友人,無顏面對容兄,只得歸家後以圖補救。而佳蘿那邊呢,不僅僅沒有書信,甚至是連一絲徵兆也沒有。

昨晚分別前,他們明明約定過,山上的桃花開了,明兒要一起去看桃花。

可是今晨夢醒,人已不見。

容卿發了瘋的去找,去集市上找、去周圍的市鎮上找,找了好幾日,都不見佳蘿的蹤影。去紫雲山上找,卻被那密林困住了,見一個綠衫小婢子出來回道:“公子出遠門兒了,已經走了兩個多月,至今還未回來。”

可見,君老弟並未歸家。

這兩人,這兩個他二十年的生命中最親密的人,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兒蹤跡也尋不着。

容卿站在紫雲山下,拔劍怒喊、仰天長嘯……可,上蒼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天地間,只有自己的迴音為伴。

一年的歡樂時光恍似一場夢,夢醒了,愛人沒了,朋友也沒了,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

宋佳蘿被父親於一個熟睡中的深夜暗中抓回,又回到了這個四月里仍舊未見融雪的國度。她愛自己的故土故國,可是她不愛這裡的、她即將要嫁給的人。

他是這裡的皇,是這雪域間唯一的主宰。他坐擁天下、他睥睨萬物、他英姿勃勃……他,是所有官家女子的嚮往。可是她,偏偏就不愛他。

愛這個字,是很難細說清楚的。有些人,與你從小兒相識,幾乎每年都要見上那麼一兩次、每年都要一起玩兒一陣子,你也知道、打小兒就知道,長大後你要嫁給他。可是……你卻依舊對他愛不起來。

可有些人,你只見了他一眼,你就知道,你愛他,你願意一輩子跟着他。哪怕上刀山下油鍋,只要你的眼睛還能看着他,你就覺得,一點兒都不疼。只要能再看到他,哪怕是受千刀萬剮,她也甘願。

可她,卻不能讓她的族人跟她一起,受這千刀萬剮之苦。

不知怎的,那從小兒最會關心人的大哥哥,忽然變了模樣,忽然變成了一個陰笑着的魔鬼。他臉上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知道,這是屬於皇者的神情,這是屬於主宰的神情。在她面前,他終於還是變成了他於萬人面前的樣子。

皇帝哥哥慕容靄七歲登基、十三歲親政、十七歲手刃作亂的攝政王,及至二十二歲時,已經掌握了整個朝野的權柄,所有的官員,手中的權力,都只有效忠於皇權,才能得以保留。包括她父親上柱國大將軍在內。

他們宋家,早就不是那讓君王忌憚的軍方勢力了,而只不過是一個靠着賣女兒,才能維繫榮寵的、可憐的沒落大族。只是她一直生活在蜜罐兒里,無憂無慮的,從沒有注意過。

爹娘給了她生命、給了她萬人欣羨的地位、給了她無憂無慮的十六年,她豈能放着爹娘的生死不管?她是宋家的女兒,身上流淌着宋家的血,她豈能對不起列祖列宗?

上柱國三個字,已經和她宋家融為一體,雪國八百多年的歷史中,這三個字、隨着這古老的宅子,一直都姓宋。她豈能對不起這一姓氏?豈能讓這近八百年的古宅,隨着那上諸柱國三個字,一朝傾頹?

她不能……她不能……

所以,她就只能當自己已經死了,只能當自己已經是一具屍體。他們給一具屍體披上了嫁衣,他們將一具屍體送到了雪域天宮。

她成了雪國的皇后,這是她的命。她不願認命、卻也不能掙扎,她就只能在心底里,結束了這一生。當自己是一個死人,就沒有那麼痛苦了吧。

如果可能,她真的想要讓自己真的死了。可她的這副軀體,必須活着。她活着,皇上才不會遷怒給宋家,宋家才能得以安穩。

就這樣,她在深宮裡過了一年多。

起初,皇上每晚留宿在她的宮中,她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表情、一副隨你採擷的樣子,皇上反而沒了興趣。

他試着和她像往常那樣聊天兒、像往常那樣玩鬧,但是她對他,只是恭敬懼怕的模樣。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

皇上喜歡的,就只是他們的從前。

所以時日久了,他便膩了。她終於盼到了這一天,終於聽說,他去麗妃那裡了。

可是不過兩個月的功夫,他卻又到她的宮裡來,並且還帶來了御醫。他讓御醫給她把脈,他讓御醫說,她懷孕了。

他從沒有碰過她,她至今仍舊是處子之身,哪裡來的身孕?

她以為,他要殺了她,要以一種最讓她難堪、以一種讓上柱國府最為蒙羞的方式殺了她。可是,卻並非如此。